第四十四章

季晚回别墅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

客厅吊灯没开，光线有些暗，季晚放下手提包，朝沙发的位置走了过去。

“你回来了。”

“去哪儿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前者是季晚，后者是郁东尧。

“我的车在半路抛锚，耽误了一点时间，”季晚微微俯下，身，将茶几上那杯温水递给郁东尧，“对了，我见到你二叔了，他陪我等拖车等了一会儿。”

男人接过水杯的刹那，指尖划过季晚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若有似无。

“他说什么了？”听见季晚提起郁靳明，郁东尧深邃的眸底，多了一丝晦暗，表情淡漠平静依旧，没什么变化。

“他问了我爸的身体，还知道我在监狱出事，”顿了顿，季晚转头看着郁东尧，“他好像对我和我爸的事情，都很清楚，他今晚说这些，是不是想提醒我什么？”

水杯落在茶几上，发出清脆声响。

“你二叔，是不是想对你不利？”没得到郁东尧回应，季晚又问道。

“担心我，还是担心受牵连？”男人嗓音低哑，似乎因为醉意，眼神比平日更深更暗，他就这样看着季晚，菲薄的唇角勾着，好半晌，都没移开视线。

“反正都没什么区别，”季晚如实回答，“他如果想对你不利，当然也不会漏掉我，我应该算跟你同坐一条船？”

低低的笑声，一点点沉入她耳中。

“很好笑？”季晚挑眉，她刚刚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么？

郁东尧忽而垂眸，不再去看季晚，片刻之后，从沙发上起身，显然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毕竟郁靳明这个话题，实在很令人扫兴。

再好的气氛，大概也会因为这三个字被败掉。

“对了，今晚去哪儿了？”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蓦地一顿，转回身，重复今晚季晚回来时，他的问题。

季晚下意识别开视线，她刻意掠过的问题，还是被郁东尧想起来。

“半山最高，峰。”五个字，被她咬得清晰，又有些温软。

一张美艳精致的脸孔，眸光流转间，浮光掠影般，好像有某些记忆中深藏的画面，突然浮出来。

“怎么突然想起去那儿？”郁东尧薄唇微微抿着，俊美的五官看不出情绪，他向来如此，冷静淡漠、喜怒难分，唯独看着季晚的眼神，这一刻显得比平日更专注、柔软。

无声对视中，季晚心口一窒，不是因为郁东尧的问题，而是他的眼睛。

茶色长发垂落，她抬手撩到耳后，心跳节奏仍然有些乱，叫人数不清。

季晚这幅样子，就好像当年偷画素描时，被郁东尧拆穿后的反应——

彼时半山最高，峰的日落，季晚十六岁，那个出现在她素描里的少年，不是郁庭深，而是……郁东尧。

“你少了一笔，”少年穿着白色衬衫，清俊好看的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可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他的耳朵，微微发红，说话间，他抬手指了指素描上，人物眼下的位置，“这里有颗痣。”

那时的季晚咬着唇，是少女心思被拆穿后的羞涩与慌乱，不安目光掠过郁东尧眼下的泪痣，然后立刻错开。

从来没人知道，其实郁东尧，才是季晚年少时喜欢过的那个男人。

她和郁东尧、郁庭深一起长大，十六岁那年被郁东尧拆穿心事，之后主动靠近过郁东尧，可是始终得不到他的回应。

季晚最喜欢他的时候，会因为他把头发留长，最简单少女的黑长直；她的言行举止、穿着打扮，都会按照郁东尧的喜好，可是无论她做什么，郁东尧都是冷冷淡淡，不拒绝、也不会接受，更像是完完全全的忽略。

季晚十八岁那年生日，当晚的生日宴，她等了郁东尧整整一夜，也没等到他。

第二天，她才知道，原来前一晚，郁东尧的父亲失踪了；而那个时候，她竟然隐约在男人幽暗深邃的眼里，看见了狠意。

大约就是从那时开始，郁东尧性情变得越发冷漠，对季晚的心意，无视得更加彻底，而他身边的女人，也越来越多。

那些女人的保鲜期，几乎都不超过三个月，甚至身份不会被郁东尧承认；直到，程蔓出现。

程蔓是郁东尧唯一承认过的女人，五年前，传闻都说，程蔓最终一定会加入郁家。

彼时，季晚已经接受了郁庭深。

感情的事，好像永远都有这样一个怪圈——季晚喜欢郁东尧，郁庭深却喜欢季晚，纠纠缠缠，始终难跳出来。

每个人，都有心中求而不得，到头来，有人选择退而求其次，有人拿感动当感情……

季晚因为感情，受过伤也卑微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和郁庭深在一起，谁知道一年后，郁庭深在事故中，为她而死；相同时间，她父亲的金融骗局被揭穿。

一夜之间，季晚沦为落魄名媛、父亲入狱、郁庭深身亡；她已经坠入深渊，绝望之中，郁东尧突然像她伸出手。

没人想过，名门郁家的长孙郁东尧，会娶临港城公敌——季家的女儿季晚为妻，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死去弟弟的女友。

*

回忆，戛然而止。

季晚走向不远处的酒柜，取了一瓶酒出来，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明明是烈酒入喉，没有想象中的辛辣，反而在舌尖化开淡淡苦涩的味道，像是她平日里常喝的咖啡。

苦涩在喉咙里弥漫，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连呼吸也让季晚觉得不顺畅。

“在想什么，”郁东尧挺拔修长的身形缓缓靠近季晚，目光带着几分柔软，似乎还有隐晦压抑的……欲望，“晚晚？”

醉意好像会传染，季晚抬头看着郁东尧的脸庞，脚下一软，身体有些不稳，眼看就要向后倒去。

下一秒，男人伸手揽住她纤细腰肢。

郁东尧的手臂结实有力，紧紧贴着季晚的后腰，稍稍用力，就拉近季晚和他之间的距离。

眼前，是男人微微抿着的薄唇、弧线好看的下巴，季晚微微抬着头，这一刻，只觉得脑子不太清楚。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那杯酒有了醉意，还是被郁东尧身上的醉意传染。

鬼迷心窍，她抬着头，在男人下巴上落下一个吻。

季晚的唇很软、唇形很漂亮，就这样抬着，对郁东尧而言，像是种无声的诱惑……

“认真的？”郁东尧扣在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视线落在季晚的唇上，目光越发幽暗。

话音落下，男人的手已经从季晚上衣下摆探入，温热指腹划过她腰间细嫩的肌肤。

腰间突然的凉意，让季晚蓦地清醒过来。

她温软模糊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意识到郁东尧的手在做什么，下意识伸手想要推开他，谁知她越挣扎，男人的力道收得越紧。

抬起头，季晚对上郁东尧的那双眼，深邃漂亮的眸，此时染上一丝丝猩红，褪去平日的淡漠冷静，明明白白透着，男人的欲望。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隐藏，那双眼里，此时此刻甚至连醉意也看不见，只剩下压抑的占有欲。

“郁东尧，你醉了……”

季晚话未落，不远处茶几上的手机响起。

是郁东尧的电话，可惜他没打算理会，目光锁住季晚白皙冷艳的脸，就这样深深看着她。

手机反反复复，震动又停歇，然后继续，不依不饶。

夜色旖旎，像是要把人压抑已久的欲望生生勾出来。

“你今晚在半山，想的人是谁？”男人指腹来来回回，抚摸季晚柔软的唇，“嗯？”

心口忽的一跳，郁东尧低哑的嗓音渗入季晚耳中，一字一句，“庭深，还是我？”

眼睫颤动，季晚抬眸，毫无征兆撞上男人的视线，心跳乱了一拍，在心底默默重复他的问题。

今晚在半山的时候，她想起的男人是谁，郁庭深，还是郁东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