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晚上七点。

季晚在TG大厦附近的餐厅约了朱唯，朱唯是著名建筑师，明年恰逢TG珠宝创立50周年，TG有计划在明年年初，由朱唯亲自操刀设计，把中环的TG旗舰店重新装修，到时还会有盛大的开幕仪式。

这件事本来不是由季晚负责，不过作为TG珠宝设计总监，季晚的意见很有参考价值，所以今天两人约了见面。

季晚到餐厅的时间，比约定的早了一点，她正准备往包厢的方向走，忽然，有人拦住她的去路。

白T恤、牛仔裤，脚下同样是款式简单的小白鞋，苏黎的打扮，比之前在郁东尧身边时，要简洁随意很多。

不过“年轻就是资本”这句话倒是没错，即便如此随意的装扮，她举手投足仍然美丽动人，脸上胶原蛋白丰富，彰显主人正处于美好的年纪。

“季总监，”苏黎拦住季晚前行的路，“能不能聊两句？”

虽然是疑问句，神色却执拗坚持，恐怕如果季晚不同意，她也不会就此罢休。

季晚看了看时间，六点四十五，还算早，点点头，走向苏黎的那一桌。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其实两个女人也已经足够，比如现在的季晚和苏黎，幸好这时候餐厅的人还不算多，苏黎又特意选择了靠角落的位置，否则，大概早引来众人注目。

“我一直对你很好奇。”苏黎率先打破沉默，她平视着对面的季晚，明亮的眼眸迟迟无法从季晚的脸上移开。

那种感觉，对她而言实在很奇妙。

看着季晚那张混血感很强的脸，苏黎感觉自己好像在照镜子，又不只是在照镜子，心里的滋味复杂又微妙——她总有一种想法，想要极力从季晚的脸上找出缺点、不如自己的地方；可是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让苏黎觉得无所遁形。

她的脸，就像是季晚的仿版，这句话不止一个人对她说过。

相同的话听得久了，不知道是麻木还是学会了自我催眠，可是任谁骨子里都不会想做别人的翻版，所以苏黎总觉得，郁东尧之所以看上她，不只是因为这张脸；即便是单论容貌，她也不会输给季晚。

“我七点约了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季晚同样回视着苏黎的脸，心情没苏黎那么复杂，不过的确有些微妙。

苏黎年轻漂亮的五官，一瞬间黯淡，半晌才终于开口道，“你为什么不离开呢？为什么还要留在TG、留在郁先生身边？你明明知道，四年前的事情发生之后，所有人都看轻你，为什么还要自讨没趣？”

“为什么不干脆离开临港城？”

一声声质问，气息轻轻颤抖，有些不稳，泄露苏黎复杂混乱的心思，有不甘、有怨恨、还有不够足的底气。

片刻沉默，季晚有些恍惚。

不是被苏黎的问题难住，而是忽然间，这些问题让季晚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四年，同样的话语和质问，她听过太多遍。

苏黎不是第一个对季晚说这些话的人，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是真的想知道答案，还是你现在在EL待不下去？”季晚微微眯起眼眸，精致冷艳的脸庞上，表情很淡，和某个男人很相似。

大概是和郁东尧在一起久了，她连表情和性子也越发相像，却连自己也没意识到。

“从高处摔下来的感觉如何？是不是从前捧你、对你献殷勤的人，都来踩你？”季晚经历过这四年，早已经不是当初不谙世事的名媛千金。

她当然不难看出，如今苏黎在EL的处境一定急转直下，毕竟，从郁东尧新欢到失宠，前后不过两个月。

苏黎经历过光鲜亮丽的日子，只会越发感觉现在的日子难熬。

之前奉承她、捧她的人，如今会变换嘴脸；至于那些原本就看她不顺眼的人，诸如叶惜，会变本加厉。

深深吸一口气，苏黎胸口起伏弧度仍然很大，有些无法控制情绪。

眼眸垂下又抬起，最终，她直直看着季晚的眼睛，“是，我在EL的处境不如从前，但是也不像你从前那么差，至少我父亲没有骗全临港的钱，没让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苏黎到底是年轻，这个时候还是不甘示弱。

“要真的说起来，我家当初也受了你父亲的牵连，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父亲明明害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好像可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留在临港？”

她句句是刺，眼底还留有两分好奇——苏黎不仅仅想刺伤季晚，同样想知道，季晚如何能做到，在摔了那么惨的一次之后，还能够再度站起来。

四年时间不长也不算短，已经足够季晚摇身一变，再度在上流社会站稳脚跟，以另外一重身份。

如果季晚可以，苏黎想，她在EL一样也可以。

“我没兴趣做别人的人生导师，”季晚话未完，余光瞥见刚刚进门的朱唯，打算结束和苏黎的交谈，“还有别的事么？”

对面，苏黎眼底的光亮，彻底熄灭，连同斗志一起。

季晚冷漠疏离的态度，让她想到郁东尧，四年婚姻，他们彼此其实都不经意染上对方的小习惯，刹那间，苏黎真切感觉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插不进去的第三者。

留下沉默的苏黎，季晚循着朱唯刚刚离开的方向走过去，不再停留。

“季总监，好久不见。”包厢门口，两人相遇，朱唯主动开口打了招呼。

季晚回了个笑，正打算说什么，朱唯的声音再次响起，“女孩子，年轻漂亮毫无疑问是资本，但有时候，一句‘年轻漂亮’，蒙蔽了多少女孩子的眼睛，总以为在这个年纪，做什么都可以，年轻无畏。”

顿了顿，朱唯淡淡笑道，“抱歉，觉得跟你投缘忍不住要说两句。”

点到为止，之后便转了话题，不再继续。

季晚怔了怔，知道朱唯是暗指苏黎，大约是刚刚看到她跟苏黎在一起的情形，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言。

朱唯同样出身豪门，对于刚才的画面一定不陌生，或许是有感而发。

毕竟豪门生存法则，身在其中的人，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早早学会适应。

人人身不由己，无论反抗或是接受，最终都只能成为规则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