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下午六点。

签约仪式刚刚结束，程蔓就不见踪影。

办公室里，女人站在落地窗前，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跳也越发得快，有些不受控制。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又松开，几次反复，泄露她心底的紧张与不安。

终于，门被推开那个瞬间，她眼眸一亮，直直看着走进来的男人。

“东尧。”程蔓温婉美丽的脸上，挂着浅浅笑容，和五年前相比，少一分稚气，多一分成熟优雅。

对面，男人抬眸看了看程蔓，却又很快收回视线，冷静淡漠的神色未变，然后径自脱下西装外套挂好。

他缓缓入座，修长好看的右手抬起，松了松左手的衬衫袖扣，接着又扯了扯领结，一连串动作下来，甚至连余光也没分给程蔓，好像将她当成了空气。

助理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进来像往常一样，送一杯郁东尧习惯了口味的咖啡，注意到程蔓时，没有一丝惊讶和好奇心，在桌上放下温度刚好的咖啡，然后无声退场。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男人低沉动听的嗓音，悠悠响起，可惜始终听不出什么情绪，让人分辨不清喜或者怒。

程蔓站在落地窗前，迟迟没挪动脚步，就这样看着郁东尧。

傍晚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打在男人侧脸上，明暗的光线，将他五官衬得更加深邃分明。

“你好像不欢迎我回来，”程蔓垂下眼眸，又抬起，终于迈开脚步，身姿优雅，走向郁东尧对面的位置坐下，“怎么也算是老朋友了，就连上次让我签约TG，你也是让别人出面跟我谈，东尧，我们之间，好像不用这么见外吧。”

说完，程蔓环顾四周，像是在欣赏办公室里的装饰布置，余光却落在郁东尧侧脸，不动声色看男人的表情。

她回来快一个月时间，至今才有机会跟郁东尧单独相处。

上一次，跟她谈签约TG的事情，郁东尧并没出面，而是由付明辉出面和她谈，一时之间，让程蔓倒是猜不透郁东尧的心思。

五年没见，这个男人的性子，比之前更加冷淡、寡言。

程蔓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再回来的时候，郁东尧或许会态度冷漠疏离，可是她有自信，郁东尧心里终究还是有她。

否则，这个男人不会娶了季晚四年，又冷落了季晚四年。

这几年时间，郁太太的位置上，就像是放了个摆设，一直等着她回来，做名正言顺的郁太太。

“有事找我？”男人菲薄的唇动了动，从他进门到现在十几分钟时间，总共只跟程蔓说了两句话，简直惜字如金。

程蔓抿了抿唇，嘴角仍然维持着笑意，端庄大方，“没事就不能找你？老朋友叙叙旧也不行么？”

“六点半我约了人，”男人看了看腕表，然后抬眼，看向程蔓，浓墨一般的眸底，除了冷静与疏离，再看不出其他，“改天吧。”

程蔓脸上的笑容，到此时此刻，终于挂不住，“郁东尧，你以前不是这样。”

男人直直看着程蔓，唇角似笑非笑，眼里却没丝毫笑意，“以前？”

“程蔓，我有没有说过，你走了就不要回头？”

女人精致优雅的脸庞，一阵灰败，却还努力撑着最后的骄傲，“是，可是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东尧，我在国外五年，一直都放不下。”

“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程蔓语速加快，像是很想要证明什么，“我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

“这五年我一直单身，因为每一个我遇到的男人，总会让我想到你，我会不由自主拿他们和你比较，然后发现我始终忘不了你……”

“程蔓，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留你？”对面，男人暗沉沉的眸底，似乎压抑着某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看程蔓的时候，更像是透过这张脸，在看另外一个女人，而不是程蔓。

“因为……”程蔓咬了咬唇，回想起当初的情形——

五年前，她和郁东尧在一起时，这个男人其实也很少主动做什么，他似乎生来性子就很冷，不过对她倒是很迁就。

名门郁家的长孙，未来的继承人，无数光环之下的男人，对她种种迁就，已经说明了他喜欢她。

至少那个时候，程蔓是这么想，在外人眼里，也是这么看。

毕竟当初想要攀附郁东尧的女人那么多，他从未对别人另眼相看，唯有程蔓，是他唯一公开承认的女朋友。

彼时，程蔓年纪小，心高气傲，可是无论她做什么，郁东尧都会无底线地迁就，所以到最后，程蔓为了发展事业，不顾一切想要去国外。

郁东尧当初态度强硬，要留下她；可惜，人大概总是这么犯贱，程蔓一面享受郁东尧的强势，一面又很不喜欢郁东尧阻止她追求事业。

到最后，程蔓还是离开了。

分开那晚，郁东尧在机场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程蔓，你走了就不要再回头。”

冬夜的风很大，刮在程蔓脸上，甚至有清晰的疼痛感，像是刀片割过面颊，硬生生将她泪意逼出来。

程蔓抬着头，年轻倔强的一双眼，撑着最后的骄傲和尊严，眼眶已经红得不行，还是忍着没哭。

然后，她转身离开。

当时国外有绝好的机会，让她可以发展事业，摆脱父母光环。

程蔓急切想要证明自己，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这一走，就是五年。

其实这几年里，她不是没想过要回来，郁东尧和季晚婚礼那天，她曾经回来过，却没现身。

她狼狈躲在人群中，看那场婚礼，暗下决心，总有一天她要回来，因为郁东尧。

“我留你下来，是因为你走了，我就没理由再骗自己。”

男人黯哑的声线，将程蔓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转瞬，程蔓脸色一阵发白。

她不懂郁东尧的意思，或者说，郁东尧的话，她根本不想去听懂。

胸口几次起伏，程蔓再开口，红唇微微发颤，“你娶季晚，是因为她害死庭深，你想让她付出代价……”

而不是因为别的理由，不会再有别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