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夫

现在，程十鸢也只能期待陆恒儿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

她也知道寄希望于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是一件傻透了的事情。

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她甚至有些庆幸，原主和陆恒儿相处的时间不多，很多事情都没机会和陆恒儿说。

只是看了一眼冷绝川，程十鸢又忍不住有些担心。

冷绝川绝对不是一个好人，若是不能从陆恒儿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还能否容得下他们母子。

到时候别说是帮她们请大夫付药钱了，别把他们娘俩一起送走了才是真的。

“把小崽子放下！”冷绝川态度冷硬，像个活爹。

程十鸢咬唇之际，只能又将陆恒儿放在桌子上。

冷绝川才在椅子上坐下，陆恒儿就坐直了身子靠过去，一双眼睛里满是孺慕，“您是太子殿下吗？”

冷绝川眨了下眼睛，“你认识孤？”

陆恒儿摇头，“乳娘带我看过戏，戏里的殿下就是太子殿下。”

“你倒是机灵。”冷绝川在陆恒儿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见到孤不害怕？”

整个东国，除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亲信以外，其他人就没有见到他还不害怕的。

就连他爹，当今皇上，见到他发疯的样子都要退避三舍。

这么一个小娃娃，不仅眼睛里没有一丝恐惧，竟然还伸手想要爬到他身上来，倒是稀奇了。

陆恒儿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一样，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娘说，找到一位愿意为恒儿请大夫的善人，太子殿下是善人，恒儿不怕。”

陆恒儿平常和人相处并不多，话说的断断续续不太利索。

但他的表情特别诚恳，便是疑心再重的人都不会怀疑他说的话。

更何况，方才程十鸢确实告诉孩子，她找到了一位愿意帮他们请大夫的善人。

善人？

冷绝川将这两个字放在嘴里咂摸了一会儿，忽然勾唇，露出一个凉薄的笑。

善人！

真是新奇啊。

他活了二十年，从小到大，有人说他古怪刁钻，有人说他狠辣无情，也有人说他跋扈暴戾无恶不作。

这些诋毁之词，他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

善人这个词，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全天下，只有你说孤是善人。”

“他们，没眼光！”小孩儿笃定地说，“太子殿下长得好看。”

坏了！程十鸢心头一寒，传闻这位太子殿下最讨厌有人说他容貌好看。

来不及提醒，冷绝川方才缓和下来的脸色又阴沉起来，但很快想到面前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应当没有那些淫邪的心思，态度又温和了些，但终归不似最初。

陆恒儿却好像没有察觉到冷绝川的态度一般，扯着冷绝川的衣扭了两下身子，像个小无赖一样，小身板缓缓靠在冷绝川的身上，仰着头，声音有些虚弱，“我娘说，相由心生，恶人长不出娇艳的容貌。”

冷绝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偏头朝着紧张得直打摆子的程十鸢挑了下眉头，“你就教孩子这个？”

程十鸢苦笑，这可不是她教的，是原主带着他在街上看戏的时候，从戏里听来，随口说给陆恒儿听的，没想到竟然就被这孩子记下来了。

“你娘教错了，越是美丽的东西，越会伤人。”

陆恒儿不太明白，他歪了歪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不想了，张开双手抱住冷绝川的身子，“反正殿下是好人。”

冷绝川被逗得嗤笑一声，

这小东西，还真是执拗啊！

他弯腰将陆恒儿拎起来，抓着胳肢窝将小孩儿举起，两双狐狸眼在空中对视。

良久，冷绝川轻笑一声，将孩子抱在怀里，“你这伶牙俐齿的样，倒是和你娘如出一辙。”

程十鸢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容貌这关算是过去了。

“殿下说笑了，小孩子不会说谎，所言皆是出自真心，还请殿下明察。”

冷绝川睨了她一眼，“孤让你说话了吗？”

虽是质疑，但态度还好。

这是没生气，只是警告她闭嘴。

“小崽子，你爹呢？你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也不见他带你看大夫？”

程十鸢的心又跟着揪起来，冷绝川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他数次询问都是围绕着那个男人。

问她是谁府上的下人，是在盘算她到底有机会生下谁的孩子。

现在，又直接问陆恒儿的父亲。

他是看见陆恒儿的脸，才有了这样的疑问。

所以，他可能认识那个男人。

看他这样的态度，恐怕是敌非友。

可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想要避开都不知道该如何防备。

原主真是给她留下了好大的烂摊子等着她收拾。

不过眼下她倒是没有太大的担心了。

别说是陆恒儿了，就算是她都不知道陆恒儿的爹是谁。

原主也不知道。

记忆中，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锥心刺骨的痛尤为清晰，但那个男人的脸，却始终是模糊的，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在记忆中找到一张清晰的脸。

“殿下，恒儿不叫小崽子，恒儿有名字，叫陆恒儿。”

“他爹姓陆？”冷绝川看向程十鸢，眼底的警告不言而喻。

前朝后宫，姓陆的倒是也有几个。

程十鸢：……又让她说话了？

真难伺候！

“奴婢是贱籍，名姓都是主子给的。”

程十鸢不知道冷绝川脑补了什么，但这个时候，模棱两可的回答才是最靠谱的，让他自己脑补去吧，补错了也怪不到她。

姓陆的。

得让人查查。

是这女人的私心想要攀高枝儿，还是有人居心叵测。

“恒儿从出生就没有爹，恒儿是娘和乳娘还有瑛姐姐带大的。”陆恒儿的小手已经搂住冷绝川的脖子。

小孩儿的身上滚烫烫的，小手搭在冷绝川的脖子上时，温热的触感从脖子一路延伸，最后贴在胸口处。

他不喜欢与人离得太近，但这小孩儿的亲近，倒是不让人讨厌。

突如其来的温度，让冷绝川有一瞬都忘了他想问的问题。

再想开口时，被敲门声打断了，“主子，大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