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后一面

第4章 最后一面

“见他?”钱三爷嗤笑一声,黄板牙在月光下明晃晃的,“收尸吗?凤卫军的案子,沾上就是灭族。他现在是朝廷的要犯,神仙也进不去!”

“我爹知道玉佩的下落。”沈清歌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砸进钱三爷的耳朵。

钱三爷脸上的横肉一跳,捏着烟杆的手停在半空。

“你说什么?”

“那个紫袍人,他们找的不是我,是那块刻着龙的青玉佩。”沈清歌盯着他,眼中没有泪,只有算计,“我爹被抓前,一定藏好了它。只有我,能让他开口。”

巷子里,赌坊的喧嚣都安静了。

钱三爷死死盯着她,像在重新估量这只满身泥污的野猫。

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府衙大牢,你想都别想。”

“我不想。”沈清歌说,“我要去西市口的刑场。他们要撬开爹的嘴,必定会用重刑,再把他拖到那儿,杀鸡儆猴。”

她的逻辑清晰得可怕。

钱三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就算见到了,又能怎样?你救不了他。”

“我不是去救他。”沈清歌的声音冷得像铁,“我是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钱三爷沉默了。他抽完最后一锅烟,将烟杆往腰间一插。

“明儿卯时,豆腐坊后门。我的人会把你弄进去,混在送饭的杂役里。”

他从怀里掏出个硬邦邦的炊饼,塞进她手里。

“你只有半炷香的时间。敢多待一息,没人给你收尸。”

“还有,”钱三爷转身没入黑暗,声音幽幽传来,“别让人看出你会思考。”

一个会思考的猎物,远比一个哭哭啼啼的孤女危险。

她懂。

次日,天未亮。

沈清歌没用灶灰,而是用湿泥混合着猪油,涂在脸上和发间。

铜镜里的人,面目浮肿,双眼无神,散发着一股馊味,像极了城寨里随处可见的、被生活磨烂了的女人。

西市口,豆腐坊后门。

浓重的豆腥味和卤水味几乎令人窒息。钱三爷的人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她塞进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泔水桶,盖上盖子。

黑暗,颠簸,腐烂的菜叶糊了她满头满脸。

不知过了多久,桶盖被掀开。

刺眼的天光和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同时涌了进来。

刑场!

一个狱卒打扮的男人把她从桶里拖出来,粗暴地推了一把:“哭!给老子哭!哭得越大声越好!就说你爹欠了你们赌坊的钱,今天来讨债!”

沈清歌瞬间领悟。

这是钱三爷为她设计的身份。一个被烂赌鬼父亲拖累、上门要债的女儿,合情合理。

“爹啊——!你欠的钱什么时候还啊——!”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扯开嗓子就嚎。哭声凄厉,动作泼妇,双手拍着大腿,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比地上的泥还脏。

周围的官兵投来鄙夷的目光,随即不再理会。

没人会注意一个要债的疯婆子。

她一边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视。

刑场中央,木架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影,是爹!

他的囚衣被血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骼。十根手指……没了!只剩下十个黑洞洞的血窟窿!

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拧出血来。

疼!

但她不能停。

“你死了我找谁要钱啊——!天杀的啊——!”

她连滚带爬地朝刑架扑去,哭声成了最好的掩护。

狱卒象征性地拦了一下,被她身上那股馊味熏得皱起眉,骂骂咧咧地放任她扑到近前。

“爹!”

她终于抓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沈辰清艰难地抬起头,左眼肿胀,嘴角开裂,只有微弱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

“阿芜……”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哭……哭大声点……”

沈清歌的哭声更响了,几乎要撕裂喉咙。

可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父亲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勒痕。不是普通的绳索,痕迹很细,像是被某种金属丝勒过。

是那个紫袍男人!

“灶……咳咳……”沈辰清猛地咳出一口血沫,溅在她的脸上,滚烫。

他的手腕被粗糙的铁链锁着,却用尽力气,在她的掌心,用那被拔去指甲的指根,笨拙地划动。

一横。

一竖。

又是一横。

是“王”字。

不对!

爹不识字!他怎么会写字?

“快点!时辰到了!”监斩官的声音传来。

狱卒开始上前拖拽她。

“别碰我!他还欠我钱!”沈清歌疯了一样挣扎,双臂死死抱住沈辰清的腿。

混乱中,她把脸埋在父亲肮脏的裤腿上,用哭嚎掩盖住她的声音。

“爹!什么王?”

沈辰清的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光亮。

他看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无声地开合。

沈清歌看懂了。

是两个字。

——“梁”和“下”。

不是王,是梁下!

哪里的梁下?茶馆?家里?

“时辰到——!行刑——!”

“不——!”

沈清歌被两个狱卒架起来,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往外拖。

沈辰清却在这时,回光返照般地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解脱般的笑容。

他张开嘴,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一个短促而清晰的音节。

“玉。”

下一秒,刽子手的大刀,轰然落下。

血,喷涌而出,溅上她的脸颊。

温热的,黏腻的。

沈清歌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被拖出刑场,扔在散发着恶臭的后巷。

世界一片死寂,只有耳边“嗡嗡”作响。

良久,她缓缓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指尖,却拈起一小片混在血污里的东西。

那是在刚才的拉扯中,她用指甲,从父亲血肉模糊的指根伤口里,拼死抠出来的一点……药渣。

她凑到鼻尖,一股极淡的、奇异的香气钻入鼻腔。

这不是金疮药。

这是……熏香。

一种只在临安城最顶级的销金窟——“醉春风”里,才会使用的“醉龙涎”。

一个穷困潦倒的茶贩子,为什么临死前,指甲缝里会沾上这种价值千金的熏香?

沈清歌缓缓攥紧了手心。

那枚小小的药渣,像一块烙铁,灼烧着她的掌纹。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刑场的方向,眼神里再没有一丝柔弱。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梁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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