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风,带着一股炸油饼的焦糊味,狠狠灌进沈清歌的肺里。
她扶着湿冷的砖墙,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提醒她刚刚目睹的一切。
爹的血还是热的。
溅在她脸上的血,已经开始变冷、发硬,像一张丑陋的面具。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金属音。
“分头搜!城北三坊巷,一个耗子洞都不能放过!”
是官兵!他们追来了!
沈清歌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不敢停留,一头扎进更深的黑暗。这里是临安城最混乱的迷宫,每一条岔路都可能通向生路,也可能通向死路。
她像一只被追猎的野猫,凭着记忆在蛛网般的巷道里穿行。
不能被抓住。
爹用命换来的时间,不是让她用来哭的。
“梁下……玉……”
爹最后的口型,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脑子里。
哪里?哪里的梁下?
家!茶馆!
只有这一个地方,是她和爹的巢穴。
她翻过一道满是青苔的矮墙,落地声轻得像一片叶子。熟悉的破败茶馆后院就在眼前。
几乎在同时,茶馆的正门方向,传来“哐”的一声巨响!
是撞门的声音!
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
沈清歌浑身的血都凉了。时间不多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踹开歪斜的灶房门。一股浓重的霉灰味扑面而来,蛛网缠上了她的头发。
外面,叫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越来越近。
“二楼没人!”
“后院!去后院看看!”
脚步声正朝着灶房这边过来!
沈清歌的呼吸停滞了。她的目光发疯似的在灶房里扫视。
梁……梁……
灶房低矮,只有一根粗大的主梁横贯屋顶,被多年的烟火熏得漆黑。
梁下,是灶台,是水缸,是柴堆……范围太大了!
爹不识字,他给的线索一定是最直观的。
“梁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根主梁。灶台的烟囱,就贴着主梁的一侧向上延伸。烟囱和主梁交汇的地方,那一片区域,就是“梁下”!
她的视线猛地锁定在烟囱下方的灶台墙壁上。
那里砌着一排青砖。
大部分砖块都挂着油污,唯独第三块,边缘有一圈极不自然的、被反复擦拭过的干净痕迹!
就是它!
外面,一只皮靴已经踩在了后院的烂泥里,发出“噗嗤”一声。
“搜这里!”
沈清歌扑到灶台边,指甲狠狠抠进砖缝,用尽全身力气一撬!
砖块“咔”地一声松动。
她来不及欣喜,发疯似的把砖头抠出来。砖后,是一个黑洞洞的暗格。
她伸手进去,摸到一个用粗布包裹的硬物。
冰凉,坚硬。
是玉。
沈清歌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刚把布包攥进手心,灶房那扇破烂的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轰——!”
木屑纷飞。
一个官兵提着刀,凶狠的目光扫了进来。
沈清歌的心脏瞬间停跳。她整个人蜷缩在灶台的阴影里,连呼吸都不敢。
那官兵的视线在昏暗的灶房里扫了一圈,被满地的狼藉和蛛网弄得皱起眉。
“没人,一股耗子味,走!”
他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脚步声远去,朝着院子另一头的柴房去了。
沈清歌瘫在地上,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她大口喘着气,过了好几息才缓过来。
她颤抖着,摊开手里的布包。
一块完整的璃龙玉玦,静静地躺在掌心。
玉质通透,雕工鬼斧神工,在从破窗漏进的月光下,泛着一层幽冷的光。
就在她的指腹触碰到玉玦上那冰冷的龙鳞纹路的瞬间——
嗡!
后脑炸开一片白光!
【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熏香。醉龙涎。】
【一座辉煌的宫殿在燃烧。无数人尖叫着逃窜。】
【一个身披残破金甲的男人,将还在襁褓中的她塞进一个侍卫怀里。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泡:“护好公主……护好凤氏……最后的血脉……”】
【冰冷的玉佩被塞进她的襁褓,上面还系着一只小巧的银铃,叮当作响。】
【“爹……”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呓语。】
【“殿下,”那个抱着她的侍卫,脸和沈辰清的脸重合在一起,他泪流满面,“从今往后,您姓沈,叫阿芜。老奴……就是您的爹。”】
画面破碎。
沈清歌猛地回过神,脸上已经冰凉一片。
是泪。
公主……
凤氏血脉……
爹……不,是沈辰清。他不是普通的茶贩子,他是前朝皇室的死士,是她的……凤卫。
难怪!难怪他临死前,指甲缝里会有“醉春风”的醉龙涎香灰!那不是青楼的熏香,那是前朝宫廷的御用香!
他不是去寻欢,他是在联络旧部!
那个紫袍男人,他要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孤女,他要的是前朝的旗帜,是一块能号令天下凤卫军余孽的活玉佩!
而这块玉玦,就是信物。
沈清歌攥紧了玉玦。玉玦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那里本该系着一只铃铛。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块被她抠出来的青砖上。
砖块的背面,用利器刻着两个字。
“醉春风”。
那是爹留下的第二个线索!他最后的联络点!
原来,一切早就安排好了。
就在这时——
“砰!!”
茶馆的正门,被一股巨力彻底撞碎!
沉重的铁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密集的、走向后院的脚步声。
“那丫头肯定躲在里面!给我一寸一寸地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那个紫袍男人的声音!
他亲自来了!
冰冷的杀意,穿透了墙壁,像毒蛇一样缠上沈清歌的脖子。
她无路可逃。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冰冷的玉玦,又看了一眼灶台上那把用来剔骨的、泛着寒光的尖刀。
躲藏,是死。
求饶,是生不如死。
沈清歌缓缓站起身。她把那块承载着血海深仇的玉玦,死死塞进怀里最贴肉的地方。
然后,她伸出手,握住了那把沉甸甸的剔骨刀。
刀柄,还残留着剁肉时的油腻。
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灶房的门帘被人一把掀开,一道暗紫色的身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沈清歌抬起头,泥污和泪痕糊了满脸,唯独那双眼睛,闪着亮光。
她没有尖叫,没有后退。
她只是举起了手里的刀,刀尖对准了门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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