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青玄宫,青鸾终于适时出现。
餐桌上并无多少美食珍馐,然而青鸾却吃得很是香甜,仿佛要把这多日的食不知味都补回来。
花无暇多数时候只是看着她吃,偶尔才动动筷子,见她的模样却笑了:“都是御膳房送来的吃食,我宫里的这些要美味一些不成?”
青鸾笑而不答,却见他吃得极少,便夹了一块自己吃得最多的点心放进他碗中:“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花无暇似是迟疑了片刻,方才举箸尝了一口,见青鸾看着自己,便将点心整个吃下去。
未几,报应便来了。
青鸾眼见着他如玉的脸上逐渐泛起红色的斑点,连带着手上也出现那些红斑,顿时吓得扔了筷子:“三哥,你怎么了?”
花无暇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方才指了指她方才夹给自己的那盘点心:“里面有芋粉,我自小便碰不得这东西。”
青鸾愕然:“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吃?”
花无暇低头看着她,状似无奈的笑了起来:“我不吃,有人定会胡思乱想。女子多疑小气,万不可得罪。”
这样的话语和腔调,分明就是书中所写的“打情骂俏”。
青鸾心中的欢喜,无声无息的铺满了每个角落。
青鸾自此成了青玄宫的另一个常客,而青玄宫还有一名常客,便是净虚。
青鸾第一日在花无暇书房见到净虚时,觉得万分诧异。
花无暇并不在宫中,而那和尚在书房内盘膝坐在地上,周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而他端端的坐着,翻阅手中那册书籍的模样,仿若一尊佛像。
青鸾不觉走到他面前,一看他手中拿着的书,顿时笑出声来——亏这人摆了一副佛祖的模样,可手里捏着的竟是一部兵书!
她觉得有趣:“你这和尚必定是不虔诚,否则怎会不看经书看兵法?”
净虚只是淡淡的笑:“在佛祖眼里,每本书都可化作佛经来读。”
青鸾并不太懂得佛理,也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却突然想起上次他送给自己的经书:“你上回送我那本经书,我还没当面向你道谢呢。只是我将那书翻了几遍,却还是有很多地方看不懂,想来是没什么慧根的。”
“那经书但凡对你有一丝的度化,也算得上是佛祖的功德。”净虚含笑答道。
青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受到度化,然而一来二去却与净虚熟悉起来,有时候花无暇不在,她便与净虚各自看书,或是对弈一盘,时间倒也很好打发。
“大和尚,也不知是不是近来与你相处得多,总觉得你跟那佛祖似的,让人觉得亲近。”青鸾落下一子之后,抬头看着净虚道。
净虚手中捏着一枚棋子,正看着棋盘沉思,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姑娘这可算得上的过誉?”
“不是。”青鸾摇摇头,思索了片刻后,道,“你看起来的确是像得道高僧,可是我却总有一个错觉,仿佛你只是端了一个高僧的架子。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你的模样,实在不像一个和尚。”
净虚微笑着摇头,不语。
青鸾有些不好意思:“我胡乱说的,和尚,你可别见怪。”
“你并非第一个人这样说。”净虚淡淡道。
“还有人这样说过?那可真是所见略同了。”青鸾笑了笑,又道:“高僧,你能不能替我妹妹求个平安符,要你这个高僧开过光的最好。”
净虚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有些旧的平安符出来,递给青鸾。
青鸾接过来,迟疑了一下:“这是?”
“贫僧自小便戴在身上的东西,若小公主不嫌弃,姑娘便可交由她佩戴。”
“那如何使得!”青鸾忙将东西交还与他,“你自小戴在身边,可见是极其珍贵的。”
“有何关系?”净虚笑道,“赠与有缘人罢了。”
他重新将平安符交到青鸾手上,青鸾犹豫了片刻,还是欢天喜地的收下了。
用晚膳的时候,青鸾有些得意的将那平安符拿出来显摆:“你说净虚和尚手抄的经书值千金,那这个平安符,是不是得值万金?”
花无暇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这模样,简直当它是无价之宝了。”
“若然能保得妹妹一世平安,自然是无价之宝。”青鸾将平安符捧在手心,忽然又道:“三哥,回头我也给你求个平安符,让你带在身上。”
花无暇淡笑着饮下一杯酒:“我不信那些。”
青鸾便有些失落起来,低头默默吃了两口菜。
花无暇又喝了一杯酒,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青鸾搁下筷子,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其实我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哪有靠一道平安符就护得住的人?也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莫要再胡思乱想。”花无暇看着她,难得的叮咛了一句。
青鸾点点头,又笑了。
回到临安宫,念念竟然还在皇帝寝殿之中,青鸾敲门进去时,看见皇帝正亲手喂念念喝着牛乳,一时又有些心酸浮上心头,上前道:“让我来吧。”
“不必不必。”皇帝仍旧低头看着念念,“你坐下便好。”
青鸾刚刚坐下,便听皇帝又开了口:“朕听闻,你近来与老三走得很近。”
青鸾微微一惊,顿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是。”
“觉得满心欢喜?”皇帝一面哄着念念吃东西,一面波澜不惊的问道。
“是。”青鸾的声音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你不用担心。”皇帝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朕不会用你姑姑从前说过的话来逼你,嫁或不嫁,你自己决定。”
一句话恰恰戳到青鸾心中痛处,她微微急促的呼吸了几下,终于问出了一个很久以前就应该问的问题:“菀姨……姑姑去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皇帝低着头,细心地为念念擦去嘴角沾到的牛乳,慈爱宠溺的笑容,微微变得苦涩起来。
自然是说过的。
那时,她为了生下念念早已力气尽失,却还是虚虚的握着他的手,一声又一声的唤他:“阿胤,阿胤……护青鸾……护青鸾周全,不要,不要——不要让她嫁给你的儿子,任何一个……都不要!”
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却仍旧叙叙的说着,临死前唯一的祈求,便是让青鸾嫁一个普通人。
“阿胤……我愧对……云氏祖宗,我只求你,只求你……”
他没有答应她,或者说,他尚未来得及答应她,他此生最爱的女子,便已经涣散了眸光,在他怀中阖上了双眼。
“她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好的。”皇帝淡漠了神色,道,“而究竟哪般是好,你自己知道。朕给你机会,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青鸾有些呆住,觉得他说得没错,又觉得仿佛不该只是如此。目光触及开心笑着的念念,青鸾顿了许久才取出那枚平安符:“这是给念念的。”
她将平安符放到桌上,起身走出了皇帝的寝殿。
皇帝拿起那枚平安符,怔怔的看了许久,才终于放到女儿的怀中。
那夜过后,青鸾和皇帝的关系很诡异的近了一大步。她只觉得这人是自己可信任可依赖的,仿若父辈一般,可偏偏,这人又是灭她全族的人。至此她方才终能体会当日菀妃是抱着何种心态,住在这后宫之中十几年。
阳光明媚的早晨,乳娘抱着念念在小花园中玩耍,皇帝坐在一旁的石桌边,多数时候都在看念念,只很偶尔才从桌上堆着的奏折中抽几张出来阅阅。
青鸾冲了一壶茶过来,斟了一杯放到他面前,也坐下来看念念,不觉道:“真希望念念能快些长大了。”
“你年纪已经不小,若然要等到念念长大再成婚,只怕会被天下人笑话。”皇帝声音很淡,然而这话却说得极像父亲。
青鸾不争气的红了脸,有些懊恼的坐着,小女儿神态毕现。
皇帝低声笑了起来:“明日乞巧节,朕准你出宫,至于同谁去,也随你自己。”
青鸾不觉一惊,掰着指头一算,果然明日七夕,脸不由得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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