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幽深,丛林寂静,忽听一声惊恐的鸟叫声,惊起一片鸟兽。
“没劲!我又不吃你,你为何不同我玩?”青翠欲滴的草地上赫然坐着一位女子,眼下一颗泪痣,嘟着嘴搓着双手,大声喊道:“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碰,神仙若是都是如此也没什么趣儿!”说着就起身蹦蹦跳跳往山林深处去了。
绿树阴浓夏日长,女子手中甩着几串桑果,嘴里还嚼着一串,走在绿影里。忽然女子听到树林“诶哟”一声,心想这人烟稀少的地方竟能遇上人类,心里新奇极了,赶紧跑去看了。
只见一个穿着道袍的白须老人跌坐在地上,小腿被捕兽夹牢牢夹住。女子心想着深山老林的,谁会到这来放捕兽夹?不被兽捕就不错了,但还是走上去问一句:“老人家,要帮忙么?”
那道士不住的“诶哟诶哟”,想是疼极了,女子想任他这么诶哟下去迟早要招来什么野兽,便上前用力将捕兽夹拉开了。
“你没事吧……”女子话还没说完,只听得道士口中叫了一声“定”,她心中暗叫不好,赶紧拔腿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女子只见天上一张巨网洒下,心中一沉,便被网扑住了。只是不知道网上撒了什么物什,女子只觉被网罩住的地方如烈火灼烧一般,当即惨叫起来。
“果真是一妖孽,看我捉拿了你去行赏!哈哈哈……”那老道拿着拂尘指着女子就狂笑起来。
“我好心救你,你怎么恩将仇报?!”女子喊道,那老道也并不回答,只是哈哈大笑。女子渐觉妖力不支,幻化成一只白色山猫倒在网中。
她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心寒,自己在山林中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修成了人形,如今却因这么件小事前功尽弃了。想着想着便晕死过去。
等到女子再次醒来时,忽觉有只温暖的手掌在抚摸自己的头,她只觉得全身疼痛地骨头都错了位,蜷了身子呜呜呻吟。她微微睁眼,只见有个人正抱着自己,一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头,一手捏了一个仙诀,口中喃喃有词。
那人身穿白袍,头上简简单单用青枝挽了个髻,容姿说不出的风流潇洒,身上透着一股好闻的异香。
她自出生起,就觉自身不凡,做什么事硬要争个头破血流。丛林不比人世,常常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能修炼成精,就是凭着硬拼到底的一口气。她从未被人环在臂中,而这个人长得又是仙风道骨,她听不懂他在念念有词什么,只觉得他周身发光,像是一个菩萨一般,在为她求一丝平安。
又过了半晌,她迷迷糊糊睁眼,看到自己已恢复人身,头靠在那人膝上,于是猛的起身。不想目光正好与那人对视上了,那人微微一笑道:“你终于醒了。”
她脸上飞红,赶紧蜷了身子将脸埋了在草地里,她极少见到人类,更少上前搭话,今日这遭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半晌,听到那人的声音:“你不用害怕,近日以不正之术猎捕妖怪的道士徒然增多,我来迟了,姑娘受苦了。”
她偷偷侧脸拿眼睛去瞧那人,那人又笑了笑道:“我叫风里溪,是瀛洲的上仙,你叫什么名字?”
她慢慢坐起身来,嗫嚅着回答道:“我没有名字……”
风里溪想,她是成形不久的猫妖,自然没有名字,便道:“古人称狸为‘类’,你便叫‘类’吧!”
她不知道风里溪为什么要给她取名,只想着,他说她叫什么,她便叫什么吧。风里溪见她已无大碍,便起身掸掸衣襟打算离开。她见他要走,立马急了,叫道:“风仙人!”
风里溪转身看她,她又迟疑了一会,便道:“风仙人,你能带我修炼吗?”
“仙妖有别,你只要潜心修炼,一定可成正果,切记不可误入魔道。”风里溪说完便转身走了,白袍飘逸悠然。
“仙人!”她再喊了几声,风里溪却没有回身,自顾自走了。
风里溪自己走了大半天,忽然叹一口气,叫道:“出来吧!跟了我大半日,你竟也不累吗?”
女子只好忸怩着走出树丛,风里溪脚程极快,她真是拼了命跟上,如果风里溪不戳穿,她怕是就要跟不住了。
她支支吾吾道:“求风仙人收了我吧,哪怕要我当坐骑,我也心甘情愿……”
风里溪当下便笑了,心想仙人坐骑也是修炼上千年的神兽,哪是你一只小猫妖说当就当的,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但那些山精兽怪大多待不过半年就吃不了苦偷偷出逃了。风里溪又见她神情坚毅,不好拂绝,便摆了摆手道:“跟上我吧!”
女子便欢天喜地跟着风里溪去了瀛洲,心中更是不住称奇,只见这座岛上沿途冈峦回绕,松柏森映,水田蔬圃,连绵其间,宛然江南景色。忽见岛上仙山,再上去就道路险峻,蹑乱石、冒悬崖,屈曲而上。
她第一次出了自小成长的山林,见什么都稀奇。看风里溪能腾云驾雾,她便直缠着风里溪一定要学;见到瀛洲岛上奇奇怪怪的珍兽古木,便要去伸手摸一摸;从前山林里的动物都不敢跟她说话,瀛洲岛的妖兽却爱与人玩闹。
风里溪日日都会讲道,岛上的飞禽走兽想听的话随时可以来。女子在岛上玩得开心,心想肯定是风仙人整饬的好,这仙岛才这样生机蓬勃。
自此,她便师从风里溪学习香术和道术。她从小好斗,且生长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这道法的研习之路虽刻苦,但也学的极快。风里溪还把收妖途中获得的黑水鞭送她当武器。
只是这香术,因为耐性不好,她连基本的香料都分不清,更不要说制香了。
她多次询问风里溪香术应该怎么学,风里溪大概也是对她的香术绝望了,只说:“路漫漫其修远兮,你什么时候能把香调制到焚之无烟,却又能影响闻香者的心神,就算出师了。”她总是觉得师父说的话最有道理,为提醒自己制香之道,便将名字改为“类无烟”。
就这样,类无烟竟跟着风里溪修行了百年。
一日,类无烟坐在房前,见门前桑树长得好极,想起初见风里溪那日,也是在桑果正盛的时节,不禁想起人间中的《诗经》一句:“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她飞身上树,摘了一束桑果,吟道:“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重明!快来瞧,小猫妖又思Chun了!”类无烟听得桑树边发出声响,便下了树,走到旁边一株槐树前,狠狠踢了一脚,只听方才的声音叫道:“你做什么欺负人!我不过讲几句实话罢了。”
“我没欺负人,我欺负树呀!”类无烟说着又踢了一脚。
“无烟姐姐你就饶了槐子吧,他是自己不会行动,吃醋你能跟着风仙人呢!”一只雀儿落在类无烟肩头,其实瀛洲岛上大家无一不知晓类无烟对风里溪的情谊,类无烟也不以为意。
“风仙人给我讲道的时候这只猫妖还不知道在哪里做梦,我为什么要跟她吃醋?”槐树气恼道。
“说起来,风仙人这几日总是不在岛上,姐姐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恩……好像灵山这几日总是不安定,师父说要去看看。”
“你就不能帮衬点师父吗?这都修行几百年了,连个香术都学不会!”槐子大笑起来,树叶枝桠都抖动了。
“我怎么不会去帮师父?明天我就去了!”类无烟又打了槐子一拳,跑进房内。
当晚类无烟就缠着风里溪要跟着去灵山,把他都缠恼了,风里溪性子温润,只好应允了,只道:“你明天不必出手,灵山妖王云水扬道行不在我之下,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即可。”
类无烟立即把头点地跟小鸡啄米似得。
第二天类无烟便兴奋地跟着风里溪腾云驾雾去到灵山。只是她不知,这一劫之后的几百年内,便再也见不到风里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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