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经济学硕士

娱乐版块上稿很快，高慧的稿一发回公司，编辑部就立刻把稿制成，然后发到氽青的邮箱里。氽青看了看，高慧跑了三年多的娱记，在这一版块明显着有优势，当即想也未想，便把花仙子的采访报道记文，安在了娱乐版的重点频道。

看着手里的任务，采访经济学硕士，卿笙。这个人的名字乍一看，高慧觉得好像事隔多年，因为这个人，是她的一个同学的朋友，曾经打过照面。因为在她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此人就已经风靡上海。至于那个将他领进校园成为关注焦点的女同学，她已经模糊了长相，依稀只记得个名了。

资料上写着关于卿笙的爱好以及习惯，报社的任务是要到他的最近动态。这一点对于一个经济版块的记者来说易如反掌，一如她的娱记一样。可是，她感觉头一回要采访这种偶像派的经济版人物，的确需要好好充充电。

离开报社时，已经有八点多近九点的样子。她坐上187路公交，隐隐看见往身后不停飘移的建筑，心里感叹万千。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如果她能顺利再做上几年，相信将来她走出去，绝对是一个很出色的记者。对于这一点，她很有规划和信心。

手里的随记本上写着卿笙爱好红茶，笋尖茶，对电影很痴迷，他看过的电影都是轰动上海的名片。习惯是每天早上起床后要洗一个澡，上班前要喷香水，下班后要油刷皮鞋，不抽烟，不爱酒，不近女色。听说他曾经有过一个青梅竹马，可青梅已煮酒，竹马依旧在林子里。

就这么些资料，她感到头一阵疼，打开笔记本，连上网络，搜着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野闻，但搜寻了一番后，只得举手投降。因为整个网络非但没有卿笙的绯闻，就连关于他的报道，也全是宣传性的。

这对于高慧来说，不得不算是一件很艰巨的任务。她想，要是换了别人来，未必如她这般措手无策，想想真后悔，早知道该把女同事叫一个过来。

可人往往是要碰码头了，却不知道岸在哪里。高慧听见报站机，便下了公交。再走几段路，眼前就是卿笙所在的公司，他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的长子。而董事长年事已高，处于要退居二线的状态，公司的一切重要业务，都是他在管理。

“您好，我是《潮江日报》记者，这是我的名片，我想采访一下贵公司的卿笙总经理。麻烦通融一下好吗？”鞠着腰，高慧笑容可掬的露出白牙，十分真诚的说道。

在她们这个记者行业里，没有真诚是不可能敲开采访这扇大门的。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正是这个道理。高慧又是为期三四年的记者，虽然之前混的一直是娱乐圈，现在一切都算是重新开始，可是这几年的工作经验累积，也足以让她迈向成熟的一步。

对方是董事长的秘书，高慧看她穿一身粉红的职业套装，精明强干，而又不失雅致可爱，实在是女性中的佼佼者。秘书的脸上漾开笑容，对着高慧一阵职业性的微笑，然后轻轻的接过高慧递过来的名片，上面赫然写着，“潮江日报特约记者 高慧”。“既然是这样，那么请高小姐稍微等候一下，我这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卿总有没有特别忙的事情在，要是没有，应该就能排上您的时间了。不好意思！”

话语非常恰到好处的给了她希望，又让她沉稳的静下来，这让高慧感受到高层秘书的不一样的素质和涵养以及处理事情的果敢态度和对人的亲和力，这一切的一切，可以说是一般的人无法很快拥有的，而望过去，这位秘书的年龄大约也不过才二十好几，和她是一个岁数的。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

“好的，非常感谢！”高慧简约的回答了秘书的话，便看见秘书转过身去，拨通了一个专机，电话里头传来一个非常动听的男低声，好像是说他现在在忙，不过可以等的话，希望是半个小时之后。听到这样的回答，高慧知道今天恐怕要在这里耽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了。

果然，秘书搁下电话后非常礼貌的对她说：“卿总正在谈一个业务，估计半个小时之内会结束，如果您没别的非常重要的事情的话，我希望您能等一下他。”

此话的说话力道非常委婉，让高慧感受到了除了能力以外的另一个词，就是高雅。秘书的回答既不让她难堪，又让她明白对方是非常欢迎她的。这让她非常快乐，记者跑采访，时间不是问题，重要的是采访到本人，并且有信息量。

“好的，我想我可以在楼下等一段时间，谢谢您。”这座楼给她的感觉非常严肃，碍于她呆在这里参观好像不太合适，于是她决定到楼下的小茶铺里，解决这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大约二十分钟后会回来等，如果不打扰到您的话，我现在就下楼去了。”她看着秘书，此时秘书也巧笑着看着她，两人的笑容一样礼貌，她颇感欣慰。

“好的，那就多劳烦您了。”秘书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她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电梯，准备下去。回首，冲秘书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电梯从二十楼直接落到一楼，她想着附近的确有茶铺，现在的她有点口渴，再掏出卿笙公司的资料来看，一路走到茶铺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三分钟。在这幢楼的电梯，有一个特别的巧工，就是每一次从电梯里走出来一个人之后，电梯会自动计时，从八点半开始，哪层楼上去的人数最多，下去的那个电梯最后就会停在哪一层楼。而一楼层有一个是专门供人上楼的，一个是专门供人下楼的，这样，人潮流动性高的楼层，也就上下最为方便。这一项巧妙设计，曾经获得吉尼期奖项，因为无人能够想到这一点。虽然这只是一个很小的设计，但足以见得设计者巧妙的构思，和为人排难的心意。

“给我一杯普洱茶。”她虽然最喜欢喝的茶不是普洱，可是每回出门，她要点的茶种一定是这个。这里面的原因她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大概就是她这人的毛病。

一杯茶喝下去，再看时间，已经差不到二十分钟了。她默默的起身，付了茶钱，刚才也恶补了一下关于这家公司的资料。

原来，卿董事长年轻的时候，与同族里的几位兄弟一起集资，创办了这家名叫耀星钻石企业，目的是为了生产出全球最为华丽，最为富贵，最为美观的钻石饰品。而，当族兄弟的进出成为潮流的时候，卿董事长却坚持一直未动，单他的股份，就占着整个企业的百分之六十。这大概也是他成为董事长的最重要筹码之一。而他的长子卿笙的股份只有百分之五，可以算是最少股份的一个。

但不知为何，卿笙还能担任总经理一职。这的确是一个谜。抱着这个想法，高慧想着要是能写一篇关于《钻石财团总经理仅拥股份五个点》的新闻稿，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疯狂翻阅《潮江日报》，这的确是让人兴奋的一件事，整个采访的重要点，就落在这个上面了。

乘电梯到二十楼的时候，她面前仍然是笑容得体的秘书，“您好，我还可以再等一等。”秘书认出她来，十分抱歉的告诉她卿总还在谈业务，可能没有这么快有空，希望她还可以再等一等。

像这样大的一家财团，不可能连个记者都没有。可他们就是从不自恃清高，对每一个前来采访的记者，态度非常的掬恳。这一点令高慧十分快意。

约摸过了十分钟，终于看见有人影从卿总的办公室走出来，果然，下一秒，秘书就接到电话，请高慧进去采访了。

抱着忐忑的心情，高慧走进去，一眼看见一个年轻人，穿着笔挺的西装，一身的澎湃气息，再配上眼镜，看得出的雅观，她轻唤了一声，“卿总。”他还是老样子，那么光芒四射，群星围绕。

看见高慧，卿笙有点讶然，“你是不是，在哪见过？”他从不向陌生人说这样的话，因为他真的觉得高慧似曾相识。可是高慧却不打算在过去是否认识上做文章，她避开了他的话题。

“您好，我是《潮江日报》的记者高慧，今天我要采访您的内容是关于您是如何成为总经理的，因为据我所知，您在耀星的股份并不多，关于这一点，您愿意和我谈一谈吗？”但凡记者的问题都比较犀利，她虽然是娱记，但也难掩其本质。要知道这个采访成立的话，明天的《潮江日报》就会有疯狂抢报的现场，这是报社每一个记者都期望的。

突然，卿笙的脸上有了笑容，“您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记者，很有意思，我愿意接受您的采访。”他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本子，本子上面密密麻麻，估计写了不少采访稿。看上去这个女孩工作非常卖力，像她的这个话题，应该会被很多人拒绝，可是他没有，相反他非常的感兴趣。

得到同意后，高慧欣喜的鼓着劲，她拿出摄相机，放在一旁录现场，另一边已经拿出本子，再坐在卿笙的对面，说道，“耀星钻石在全球的销售量是国内第一的，那么作为总经理的您，对公司作出的贡献主要有哪些呢？”

关于靠百分之五个点的股份而位居总经理的股东，在国内是鲜少见的。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卿笙似乎考虑了一下，语气十分轻快的回答，“我在成为总经理之前，也像您一样，专门在外面跑业务，每天晒太阳，喝凉水，坐公产，背公文包，甚至一天还要面对十几个人的冷眼和板钉。但是，我坚持了六年，直到我跑到公司最多的业务，甚至还去了国外采集订单。等等这一切，我认为我有今天，和我的坚持不懈，还有我的勇敢拼搏，是分不开的。”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昔日的校草，会为了成为家企里一个重要的领导，而付出六年的艰辛时间。这实在是不得不受人尊敬。

“好的，在未来的规划里，您想给耀星一个什么样的发展呢？”这也是头条新闻，关于耀星的发展前景，整个上海没有人不关注，只要这篇报道一出来，就一定能达到人人抢报的目标。

笑了笑，卿笙说：“未来五年，甚至十年里，耀星不仅会把钻石应用在首饰上，还会应用到装饰品上，使耀星成为国际最大的一个钻石品牌。”

原来是装饰品，那也就是意味着，钻石有拙劣，还有的可以用来做装饰品。她很好奇，可是知道这一定是个机密，而且商场上不会这样公开竞争。

“关于耀星的未来，是否仍然会是家族企业，有没有可能外人拥有股份的可能？”这也是上海人民比较关注的话题。要是耀星肯收外资了，不知道有多少投资商愿意加入。

这似乎让卿笙震惊了一下，他迅速的看了一眼高慧，心里明白眼前的这个记者，不仅仅是一个记者，还有可能是一个企业家。因为她看问题的眼光，的确有震到他。于是，他在片刻的停顿后，对她说：“耀星是卿家的产业，这一点是勿庸置疑的，绝不可能收取外资。”

得到这个答案后，高慧便在本子上写着，耀星是属于卿家的产业。采访到这里就结束了，她站起来，将本子收好，伸出右手，与卿笙握手，并笑着对他说道，“您比年轻时候，更有魅力了。我是屈原高中的同学，在上学的时候，见过您。很高兴您接受我的采访，我想，有你这些话，明天的《潮江日报》又将是一个新潮。”

听她说起屈原高中，卿笙很快便敛下眼去，他想起她了，那个与他青梅竹马的朋友。但很快他便明朗起来，“我就说见过你，原来真是以前有过交集。”他看见高慧的脸色和发质，知道这个女性在工作中拼搏击了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为了工作拼命的人。

“是的，我和她也很多年没有联系上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自然也就联系不到你了。”她还想问问，那个同学到底过的好不好，是不是有可能现在在哪里享着福。只是她没有嫁给他吗？

他的神色黯淡了一恍，再看向她的时候，眼神里有了惜痛，“我也联系不到她，如果你哪天看见了她，一定要来找我。 我一直在找她。”她是因为他，而伤心，而生气，离开了上海吧。不然，整个上海翻过来，都没有找到影子。

原来是这样，高慧头一回觉得，有权有势的人，也有这样伤心的内里，也难怪，谁不曾在乎过，那些幼年时期，在一起相恋过的人。

也是在这样的阳光里，这样的夏风中，她们，和他，在屈原高中的校门外，等着看他开着车，来接那个同学，然后一群女生尖叫着，目送他们离开。这一切的一切，曾经多么美好。

“好的，如果我遇到她，一定告诉你。这算我今天对你接受我的采访的答谢。”她是个非常讲究回报的人，别人给了她一口水，她会还给别人一杯水。也许是她对人性的一种期待和了解，但凡是人，总有着内心里仁慈的一面。喝水还不忘挖井人呢。

卿笙送走高慧后，左右看了看她的名片，上面写着她的名讳和报社的地址，也许什么时候，她真的会遇到，然后他再领回。一切又重新开始，要知道这么多年，他等得有多焦急。害怕会失去，更害怕的是永远失去。谁叫他年轻的时候，曾经丢了心呢。

她笑了笑，与他道别。离开耀星后，她赶紧把稿和照片发回报社，忙完后，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了。还能采访两个，如果不出问题的话。

闪身跳上公交车，下一个采访的地点就在附近两个站的地方，五分钟之后，就能到楼下。是个情感版块的采访。这是一个孤巢老人，从她的孙子出生起，她就一个人带大他，她的儿子和媳妇从不回家看望她们，当这个老人拾破烂的视频出现在了网络上时，她就盯上了，一定要找到人，当面采访一下，好做一个更好的报道，也希望能唤回她的儿子和媳妇。这么多年，他们究竟去了哪里，而她的孙子，这一年也已经六岁了。快要上学的年龄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负责任吗，都放着老人和小孩不管吗。

走过条条大街，忽地前面一个小巷，巷口里是一间地下室，前面堆着一大堆的垃圾，高慧琢磨着这便是孤巢老人的“家”了。

再往里一些，难闻的臭味扑鼻而来，高慧忍不住屏了屏鼻息，原来这老人住的地方，竟已经成这样了。但见地下室里堆满了从各个地方拾集而来的杂物，有的是塑料袋，还有的是旧皮，还有的是快餐盒，还有的是塑料瓶易拉罐，还有的是油瓶酱油瓶……惨不忍睹。

地下间里，再往里看，便有个小孩，大抵是男孩的样子，仅从他身上的开档裤就可以看出来。在上海这样大的城市里，六岁的小孩已经没有了穿开档裤的，这算是个后进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