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封

第八章 大封

自三月里皇帝提了一回杨桃兄长杨勤之事,便再没有后话了。反倒是一向侍奉在皇帝身边的御侍陆氏,不但被封作上阳郡主,还给赐下了一桩婚事,许的是正六品太学博士蒋佑,婚期就定在六月。

这位陆氏虽是侍御,出身却不低,且她原本并不姓陆,而是姓苏。她的父亲苏均自潜邸时便常随着皇帝——当时的靖王四处征战,算得上靖王的得力副将,在收回鹘最后关键的一役中,他更是舍身救了靖王一命,此后英勇牺牲于沙场之上。此役大捷,高祖越发看重靖王,大大嘉赏了他与三君,这也是靖王成为太子最关键的一步。

苏均死后,因妻子早逝,留下一双儿女孤苦无依,靖王自然心存感激与愧疚,便收留了苏均一双子女留在王府,长子年纪倒与靖王差不多,女儿则才满十岁。

靖王登基成了皇帝后,特赐了苏均一家国姓为陆,苏均之女当时恰满十五,皇帝便做主封她做了御侍,留在凌霄宫中伺候笔墨。至于苏均长子苏裕,则由皇帝钦赐官职,就此成了皇帝的随从侍卫,皇帝对他推心置腹,如今他也随皇帝上过几次战场,外人皆传他二人看着不似君臣,倒更似手足。

故而这位陆御侍封为上阳郡主一事传出来,宫中嫔御倒并不很意外,大家都以为其父救驾有功,她又是功臣之后,这郡主之位,她是名符其实的。

自然了,皇帝下的这道旨意也叫宫里不少妃嫔放宽了心。盖因这位陆御侍生的花容月色,从前大家总忧心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怕哪日摇身一变就成了宫中嫔御,与她们平起平坐,兼有与皇帝数载朝夕相处的情谊,那时候哪还有她们的得宠的机会。这会儿皇帝连上阳郡主的亲事都定下了,大家伙儿自然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转眼到了六月初一,上阳郡主大婚之日,宫里锣鼓喧天,礼炮齐鸣,场面如何热闹自不必提,又因她是自凌霄宫出嫁,大家伙心里头更是都与明镜似的,这位上阳郡主虽是年幼便丧了双亲,但她如今的娘家靠山却是当今圣上,过门后,饶是那夫家在朝中如何威风,又有谁敢欺辱她。

可谁料在迎亲半路上,蒋佑骑的马冷不防受了礼炮惊吓,一通乱窜,竟把马上的人狠狠甩出数里,那蒋佑落马后,头上又恰好磕着尖锐之物,鲜血淋漓,当场毙命。

上阳郡主尚未过门便克死夫君这一桩事,惹得宫里宫外议论纷纷,此后金陵城内只怕再无人敢与她议亲。皇帝一向看重她,只怕她来日没有着落,遂以“帝王之气可降万物”为由,纳了上阳郡主入宫为妃,册为贵人,更是一举让她搬进了西边的华清宫。

更为巧合的是,上阳郡主婚期当夜,少阳宫那头的姝贵人那一胎便发动了,因是难产,愣是分娩了整整一夜才将孩子生下,所幸母子平安。更为可喜的是姝贵人诞下大周开国以来头一对龙凤胎,不可不谓天降祥瑞,满朝官员无不上表称贺,因这一喜,他们对皇帝册封上阳郡主为贵人一事的不满也渐渐淡了。皇帝大喜之下,不单将姝贵人连晋几级为容华,更是下令举国同庆,六宫大封。

那些低位妃嫔自不必提,而几个高位之中,昌昭仪安氏一举晋为昌妃,杨桃由庆贵嫔晋庆充容,惠贵嫔刘氏晋惠充媛,晏婕妤百里氏晋晏贵嫔,主掌长留宫,尤容华卫氏晋尤婕妤,敏嫔齐氏与高丽贡女嘉嫔李氏,倒是都晋了婉仪。因贵嫔以上晋封皆需前往太庙行册封礼,跪授金册金印,而筹备大典却需好些时日,因此六月连着七月,宫里倒一直都是热热闹闹的。

后宫热闹,前朝自然也不曾闲着,七月里,皇帝派魏王率军出征吐蕃,琢贵人之父尧山、杨桃之父杨奕,就连陆贵人兄长陆裕三人也皆领兵随往吐蕃。

因杨奕连年在外征战,自杨桃记事起,他在外征战的日子倒比留在府上的日子要多得多,何况前几年为平匈奴叛乱,他也听令几次领兵征战,又皆是凯旋而归。故而杨桃听闻此事时并不担忧,反而觉着像这样连年征战,只怕十分劳民伤财,日久天长,恐生民怨。

奈何宫规明令妃嫔不得干政,且皇帝一向擅武好战,杨桃也怕惹恼,所以这点心思,她也只敢埋在心里,不敢明说出来,只盼哪日拣着时机,再旁敲侧击提上一二。

因着前朝有战事,皇帝这些天也不大往后宫来了。杨桃闲着也是闲着,这日傍晚,她见不似午后那般炎热,就想领着琮哥儿往尤婕妤那儿略坐一坐,不料去到不周宫,外间守着的宫女们回说卫氏出去了,杨桃便又抱着哥儿去赏鱼,来到千鲤池恰好撞见了卫氏,她便笑道,“你倒好,自顾在这儿悠哉悠哉地赏景,把哥儿丢给我一人看顾,我倒成了奶娘似的。”

尤婕妤听了也笑,“你可不是他娘么,我这也是对你放心。”只见她轻轻一捏哥儿的手,“是比从前壮了不少,可见我眼光好,托了个好奶娘!”

“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养娘,你呀——才是正儿八经的生母。”杨桃说着便把琮哥儿抱往卫氏怀里,“你自己抱抱,现下可沉了。”

尤婕妤伸手抱过,在他后背轻轻拍了几下,到底是母子天性,只见哥儿依在尤婕妤怀里,不哭不闹的,神色很是依恋。杨桃见状,不免叹道,“相映……你不要怨我。我现养着他,跟在你身边养着是一样的,况我这些年一直未有所出,往后的事也说不准,总之……断不会有偏心的时候。你只管宽心,好么?”

尤婕妤这几日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会儿听杨桃了这话,鼻子一酸,“我宽心,当然宽心的。我大概也只对你宽心了,我知道大封以来,宫里头有些风言风语,无非是为了离间咱们,我自然不往心里去,你也别听。琮哥儿养在你膝下,最是应了我的心。我只是……”只见她突然将哥儿抱紧了些,一面说道,“只是琮哥儿自打满月后便离了我身边,我也没尽到半分为人母的责任,反而总累你们照顾,每每想到此处,我也实在惭愧。”

杨桃劝她,“你不要这样想,就是不为不负陛下所托,为了咱们的情谊,也为着我是他干娘这一层,怎样细心照料也不为过。你怀他那会儿是怎么样的艰辛,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么?纵然你不说,日后我也要教他知道。你若实在惭愧,就自个儿带他学一学步。恰好我这几日身上也不大受用,这会儿你且将琮哥儿接回去吧。”

尤婕妤哪有不明白的,当下只是点头,眼中含泪,“多谢……你好好顾着身子,我会顾好他,待你大好了,我亲自抱到关雎去。”说罢她便蹲身一礼,这就抱着哥儿回去了。

杨桃见她去了,这才吩咐云意,“过会儿拟一道折子去凌霄,就说我身上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哥儿,有心让哥儿留在尤婕妤那儿小住几日。”

云意也明白杨桃的良苦用心,蹲身答应下来,因夜里有风,怕人果真着凉,便扶人回了关雎。

至于皇帝这头,因不久前派了魏王领兵出征吐蕃,琢贵人与杨桃的父亲自然也一同随往。这会儿捷报传来,他忙着阅览,是以杨桃的折子一呈上来,也没多想就批示了,又怕人落了什么病根,嘱咐她找个太医仔细把一把脉,看看究竟如何,只等差了中人将折子送回关雎,这才正经忙起了国事。

杨桃得了皇帝这话,心里骤然一暖,虽然哥儿此时已不在屋里,竟也不觉得太冷清了,这夜睡得倒也十分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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