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商贾之路

一年，很快就便匆匆流过，战争没有像人们预计的那样很快就结束，反而愈发胶着。萨兰徳人不知道打了多少鸡血，居然一直和库吉特人死磕不退，甚至连宝贵的马穆鲁克都被迫下马，加入了攻城的队伍。

而在图尔加，图安的小生意也做的风生水起。一车车香料和岩盐被运往德赫瑞姆，换回一车车铁锭。当然，阿拉木图为了讨好未来的妻子，不仅没有找他们的麻烦，反而派去了精锐的护卫一路护航，更是让沐和小萝莉赚的盆满钵满。

当然，沐的生意经也没这么简单。他狠下心从眼巴巴的图安的钱箱里装出了一大堆，又组织了一个驮队，装满了奶油，奶酪，风干牛肉之类的食品运到了阿苏冈堡，然后以低廉的成本价卖给守城的士兵，博得了他们的一致好评。更让他们感激的是，没有钱也没关系，他们可以用一些废旧的武器盔甲来换那些美食。于是，随着驮队拉回来一堆堆破盔烂甲，那颜阿骨尔家的声望也达到了顶点。

但是，沐这里却不好过，每次一见到小别姬，她都会用红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沐实在受不了了，赶紧说道“我的大小姐，别这样盯着我了成吗？”

“把钱还给我。”图安瘪着嘴，泫然欲泣。

沐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又没给你亏钱，别这样。”

“哪有，你从我的钱箱子里拿了那么多，结果就买回来一堆破铜烂铁！”

沐继续叹气，“谁说那是破铜烂铁，很值钱的好吗？”

小萝莉一脸的不信。

沐只好继续解释，“其实别看那些武器铠甲破旧不堪，但并不是百无一用。他们很多重新打磨上油之后都能继续使用，而且其中有一些是使用珍贵的阿默拉徳钢锻造而成，稍微修整一下就是极好的武器。哪怕是一些断刀残戟重新熔炼成钢锭也能卖到极高的价格，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那这些破皮甲呢？”图安拈起一件满是窟窿的皮甲，怒道。

“拿些皮料头补补，低价卖给游牧民。”沐面色不变道“仗打成这样，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响应可汗的动员。可是，那帮穷鬼怎么买得起上好的铠甲，于是这件廉价皮甲就成了保命的首选。”

“最重要的是，”沐稍微顿了一下，“这些破烂在战场上很不值钱，就你手上那种，用一块奶酪可以换两件。”

“那你就不能选些好的吗？”小别姬怒问。

“拜托，我的大小姐，”沐哭笑不得地说“好一点的都被那颜们搜走当战利品充实军队了，我可不敢和他们抢！”

“哼，奸商。”小别姬哼哼。

“不，我还远远不够。”沐指挥着仆役将这些“垃圾”整理好，一边说“我还见过更奸的，那家伙从战场上的死马身上锯下马腿，然后做成腌肉卖给打仗的领主。”说着，他忽然扭过头道“当然，如果您认为这些生意赚到的只是钱的话，就太小看我了。”

小萝莉一歪脑袋，“怎么说？”

。。。

不久，图尔加中默默地开出了一家店铺。店铺中，以极低的价格卖出各种兵备。尤其是其中的弯刀，虽然看上去做工粗糙，但实际品质甚至比有些那颜的佩刀还要好。而且，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能进去选购自己喜欢的货品，也能获得自己应有的待遇。

于是，受到礼遇的人们开始纷纷猜测这家店铺的店主是谁。然后，在机缘巧合之下，一名醉酒的年轻侍卫吐出了实情。“那颜阿骨尔家的小公主心好，看不得库吉特的族民们光着身子上战场。于是干脆毁家纾难，开起了这店铺。啧啧，你们这帮子穷鬼他娘的算是享福了！”

虽然侍卫说的不中听，但大致人们还是听出了怎么回事，于是纷纷对小别姬感恩戴德。兴奋的人们没有注意到的是，那名年轻的侍卫已经悄悄地出了门，贴上一抹假胡子，施施然走进下一家酒馆。

具体效果怎么样，沐不知道，但几天之后，只要小别姬上街，就会有人主动上来为她牵马，两边的路人纷纷抚胸行礼，这让小别姬惊讶了好一阵。而沐组织的商队，在进货的时候也得到了不小的礼遇，不仅收购流畅方便了许多，有的商人甚至愿意给他一点儿小小的优惠。

再然后，一些精明的贵族联系起图安商队的所作所为，顿时恍然大悟，然后捶胸顿足，大骂自己手下蠢货。与此同时，沐和小别姬在平民们赞颂的呼声以及贵族们嫉妒的目光中开心地数着第纳尔。

。。。

日子过的很愉快，尤其是看着小别姬越来越满的钱箱。当然，如果没有阿拉木图那混蛋三番五次来找自己决斗就更好了。

阿苏冈堡的战事逐渐趋于平稳，萨兰徳士兵也没有那么凶猛地攻城了，更有迹象表明，他们甚至在缓缓后撤。据说罗多克人早就对沙漠边陲的城市沙瑞兹垂涎已久，发现萨兰徳和库吉特正鹬蚌相争，就想客串一把渔翁。萨兰徳人当然不同意啦，比起阿苏冈堡，明显还是沙瑞兹更有价值，于是，干脆回师救援。不过考虑到萨兰徳从西到东那么漫长的路途，沐对萨兰徳军并不看好。

萨兰徳人麻烦了，库吉特人自然就轻松了。随着萨兰徳军的退去，一些那颜也班师回朝。

“我父汗要见你。”小别姬急匆匆地对沐说道。

“父汗？那颜阿骨尔？”沐想了一下，说道。那颜阿骨尔回府的时候，沐也出门迎接过。他并不算年轻，黑色的大胡子夹杂一丝丝白须，联想到纷纷嫩嫩的小图安，沐不由怀疑这老家伙当年是不是来了个一树梨花压海棠。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要知道，那颜阿骨尔眼神冷厉，看人的时候都不是盯着脸，而是盯着脖子和心窝，仿佛随时都可能捅上一刀子。浑身的杀气也不知道收敛，他周围的气温似乎都下降了几度，让人很不自在。

想到这里，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问道“你老爸找我干嘛？”

“不知道，”图安老实地摇头道“他说在演武场等你。”

“演武场。。。”沐又打了个寒战，心中顿感不妙。

阿骨尔家的演武场，并不是一片擂台或者一圈花园，这是一个带着大广场的小宫殿，占地面积甚至比他的住宅还要大。一些贵族曾讥笑他“把寝宫建成了演武场，把演武场建成了寝宫。”，当然，这些人最后被阿骨尔打得不敢吱声了。

宫殿，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一个兵器库。里面存储着数量巨大的各类武器铠甲。无论是库吉特式的，萨兰徳式的，甚至连精致的斯瓦迪亚式和华丽的维吉亚式的武器都一应俱全。而且，每把兵刃和铠甲都被保养的很好，挂在架子上散发着摄人的寒光，这倒是很好地反应了阿骨尔的武人本质。

大殿之内，阿骨尔正盘膝坐在正中央，背对着大门，貌似在擦拭着一柄弯刀。沐停在大殿门口，小心地报上自己的名字，抚胸行礼。

“你是，图安的那个小侍卫？进来吧。”阿骨尔没有回头，继续说“听说你是芮尔典人？”

“是的，大人。”

阿骨尔点点头，站起身，目光在架子上扫了一遭，拿起一柄直剑，抛给了沐。

沐赶紧接住，仔细一打量，这是一柄手半剑。它的长度介于双手剑与骑士剑之间，既可单手佩盾也可以双手挥舞。这种适应性极强的武器深得斯瓦迪亚骑士们的欢迎。但是，这柄剑对于现在才14岁的沐来说分量还是有些沉。

“怎么样，还顺手吗？”阿骨尔问道。

沐双手握住剑柄，上下挥了挥，答道“还不错。”

阿骨尔再次点点头，右手的弯刀冷不丁砍向沐的脖颈。沐愣了一下，向后连退两步，但是阿骨尔不依不饶，前跨一步，弯刀再度砍下，沐避无可避只能横剑格挡，铿，沐再退两步。趁着沐立足未稳，阿骨尔右臂疾出，刀尖嗖地扎向他的心窝。沐一步侧退，堪堪让过了弯刀，然后斜垂的剑锋向上扫起，阿骨尔眼睛一亮，强退两步让开剑锋。双方距离立马拉开，遥遥对峙。沐大概已经明白，要是现在不能打发这个那颜，自己真的会被他砍死。

阿骨尔眼睛里闪出精光，喝道“很好，再来。”

这次没等阿骨尔出招，沐立马抢先一剑刺去。阿骨尔扬了下眉毛，一扬弯刀，刀锋卡在手半剑的护手，高高挑开剑锋。而这时，沐的膝盖已经顺势狠狠地顶向阿骨尔的腹部。

“好胆！”阿骨尔爆喝一声，左手一记老拳锤在沐的上臂，沐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握剑的手不由一松，手半剑被挑飞，而阿骨尔也生生吃了一记膝击。

沐几步退开，他的手臂一阵剧痛，到现在依然没有恢复知觉。而那颜阿骨尔只是拍了拍衣袍，好似没事儿人一样。

“拿出点真本事来，我可真会杀人的！”阿骨尔挽了片刀花，再次砍向手无寸铁的沐。

沐刚喘了口气，眼看刀光又至，一个翻滚躲开了弯刀，随手从背后的墙上抄了柄单手剑就准备继续格挡。但当单手剑举到眼前的时候，直接卧勒个擦。他手中的，是一柄细，剑刃很窄，很细，很轻，基本没有挥砍能力，相应的，刺击的时候破甲效果不错，并且由于其秀气的外形，深得芮尔典女性的喜爱。只不过，当沐看到华丽的护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惨了。这把剑估计是某位贵族的仪剑，就像权杖一样，是不会用来砍人的。

这时，阿骨尔的第二刀已经到了，沐避无可避，只能一侧脑袋尽力避开要害，左手持剑尽全力刺出。

啪，果然，刺剑刺中了那颜的胸口，但是剑却弯成了一个弧线，而阿骨尔的弯刀已经劈到了沐的眼前。

完蛋了。沐绝望地闭上眼睛，只觉得啪一下，额头上被轻轻拍了一下。他睁开眼睛，那颜的弯刀依然在他眼前，但是没有砍下来。

沐的眼睛中充满了疑惑，但是，眼前的老男人却收起了弯刀，用绸布擦拭了一番，重新放回架子上。

“小子，你很有胆子。”那颜阿骨尔说“尤其是你同归于尽的最后一剑，我很是欣赏。说实话，如果你不敢对我出剑的话，我会真的砍死你。”

看着沐疑惑的眼神，阿骨尔继续说“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揍你一顿是吧。”

沐点点头。

“我很感激你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图安，你为我们家赚到的钱足够我们过上奢侈的生活，而也因为你，我们家的声望也达到了巅峰。对于这些，我感谢你。”

沐有点摸不着头脑，“那。。。”

“我是武勋贵族。”没等沐问出口，阿骨尔就回答道“我靠着武勇获得了现在的地位，将来也只会靠着武勇维护我们优沃的生活。我就是塞加可汗的忠犬，忠犬只能吃主人喂来的食物，只能住主人赐下的狗窝，也只能咬主人要你去咬的人。”

阿骨尔的话很不中听，但的确很形象，沐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阿骨尔没有管他是不是听得懂，继续说“你认为我捞不来钱吗？你以为我支持不起来一支商队吗？你以为我不愿意给小图安买天鹅绒吗？你以为我愿意看着图安的母亲死在我怀里而买不起昂贵的药吗？”阿骨尔有些歇斯底里，最后几句话完全是喉吼出来的。但很快，还是逐渐冷却下来“你经的商，固然是极好的，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很危险。我是可汗的忠犬，我只能拿我能拿的东西。商队，店铺固然能带来巨大的财富，可是我不能拥有，因为可汗不希望我富有，一旦我富有了，就有可能成为觊觎可汗王位的危险分子，从而失去可汗的信任。失去了主人信任的狗，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下油锅。”

“你明白了吧，为什么战局刚刚好转我就急吼吼地赶回来，”

那颜阿骨尔转过头，盯着沐冷冰冰地说“你把你的商队带走，我们家没有商人的位置。”

沐巍巍站起身，点点头，从衣袍上撕下一块布，将受伤的右手吊在脖子上，一步步往外走。

“沐！”小别姬冲了出来，看到沐狼狈的样子，顿时大惊失色。“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伤成这样？”

沐苦笑了一下，“对不起，我该走了。”然后轻轻推开小萝莉，继续往前走。

“沐，你。。。”小萝莉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你等等，我去找父汗！”说着，向大殿里冲了进去。

沐听着小别姬有些哽咽的声音，苦笑着摇摇头，一步步走出了那颜府，驾起一辆装满石盐和香料的马车，向图尔加城外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