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流浪骑士

沙漠，从来都是生命的死敌，哪怕对沙漠中的住民萨兰徳人来说也是如此。但是，上天绝不会创造出完全没有生命希望的死地，一串串珍珠般的绿洲散布在无垠的沙漠中，刚流放至此的罪犯们也凭借着这些绿洲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同时，也建设起自己的城市。

阿默拉徳就是一座典型的沙漠城市。它就坐落在几片绿洲的中央，甚至城中就包含着几片连续的绿洲，从阿默拉徳连接到都库巴和巴瑞耶以及一众城堡，俨然是整个萨兰徳苏丹最大的交通枢纽。当然，交通枢纽这种地方也是商人的乐园，大部分的沙漠特产都能在这里找到最好的价格。

一队队商队围在一片绿洲的甘泉边休整，再讲究的商人此刻也顾不得人畜有别，和自己的驮马一起趴在泉水边大口大口地灌着。一名穿着白袍的年轻人大大的灌了一口，然后摘下头上宽大的罩帽，在面前狂扇不止。

“我说老爹，这鬼地方都热成狗了，怎么还要穿这么大个袍子！”

一旁，一名老者正靠在一株椰枣树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嗦饮着冰凉的泉水。听到年轻人的抱怨，脸立马黑了下来“这是为你好，混球！这是老头子我的亲身经验，你要是敢把袍子脱了，后果自负！”

年轻人立马缩了缩脖子，在老爹口中，后果自负绝对是最严厉的警告。

“老爹，我们还有多久到阿默拉徳？”

老者四处看了看，说道“快了，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就能在阿默拉徳吃晚饭。”

“那太好了。”年轻人大大松了口气，“哎，老爹，周围那些穿着铠甲的家伙貌似不是商人或者护卫哎，你看那个，背后的盾牌还涂着家纹，是贵族哎！”

老者打量了一下那家伙，冷哼了一声“没见过的小家纹，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家伙。”

“哎，老爹，别人好歹是贵族，你。。。”

“老子当年也是贵族！”

“好好，老爷子，您小点声。。。”

“哼，要是在以前，这些家伙。。。”老者哼了一声，扭过脸。

看到老者貌似消气了，年轻人又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老爹，你好像知道他们的来意？”

“哼，还不是想投投机么，天真。”

“投机？”年轻人立马来了兴趣“这个有意思。老爹，说说呗！”

老者白了他一眼，说道，“当年那两个人就是在阿默拉徳相遇的。要不是这次邂逅，她也不过是个落魄的佣兵，而莱茵也就是个比较NB的商人而已。”

。。。。。。

阿默拉徳，萨兰徳士兵护送着长长的商队缓缓开进城门。

独眼龙牵着马，看了看后面长长的奴隶队伍，对沐说“我去把我的‘货物’出掉，等会去商会找你？”

“不，”沐摇摇头，“我得去啤酒厂看看，很久没去了，账簿之类的有必要仔细核查一下。”

“那是个大工程。”独眼龙说，“那我就在酒馆等你好了。”说完，就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沐看着缓缓前进的奴隶队伍，心里也不由得一阵羡慕。

这些奴隶在一天前还是一帮子沙漠强盗。沙漠强盗就是沙漠中的响马，而沙漠是广阔的，要是没有马，那简直寸步难行。而他们骑着强壮的沙漠马来去如风，飞快地抢掠一把后再飞快地退走，往往在周围的巡逻兵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无影无踪了.所以，这些沙漠强盗也一直是萨兰徳人的心腹大患。而这群强盗，就倒霉在看上了沐的商队。在沐和独眼龙飞快地达成了分赃协议以后，没过一会儿，这些强盗就被穿成一串拖在了商队后面。沙漠强盗再强，也强不过独眼龙这一帮“三星老兵”啊。

不过，沐也很快释然了，毕竟这一票，他也赚了不少。他和独眼龙达成的协议是独眼龙拿人，沐拿马。对于商队来说，马可比奴隶有用多了，尤其是这些沙漠马，虽然速度比不上草原马之类的，但力量与耐力更强，是做驮马的好材料。更让沐欣喜的，就是这数量，这些缴获的沙漠马，都可以装备一支小型商队了。

“嗯，这些马拿来干嘛呢。。。”沐一边盘算着一边向着啤酒厂走去。

往来的商人以及在附近逡巡的赏金猎人，都是啤酒的主要消费者。而在阿默拉徳，商人那是往来不绝，于是就像腐肉吸引秃鹫一样，吸引来了一队队的沙漠强盗，而成群结队的沙漠强盗，又成为了赏金猎人们的猎物。赏金猎人又需要武器和补给，于是又会有商人来到这里。。。对于阿默拉徳的执政官，这种混乱的状况会让他很头疼，但对于沐，这绝对是个良性循环，起码，他的啤酒不愁卖不出去了。

。。。

查账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沐掂着钱袋，在酿酒师们恭敬地目光中，哼着小曲儿往外走。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营业额蒸蒸日上。酒厂每一天的的酒在还没有酿好的时候就被订购一空，而他从帕拉汶淘来的酿酒秘方确实发挥了作用，他的啤酒无论在质量还是产量都比他的竞争对手高了一截。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沐的心情愉悦，刚刚搞到了驮马，又搞到了买货物的钱，扩张商队的事儿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

“别过来。。。别过来。。。救命啊！”沐刚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听到一声女人的惨叫。他扭过头，在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里，一个女人正不断地挣扎，而一个粗壮的男人，则在女人身上耸动。

沐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身上貌似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无奈地摇摇头，抬腿欲走。但是那个粗汉好像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扭头一瞧，眼睛就被沐手里的钱袋子吸引住了 再也挪不动窝。他立马跳了起来，放开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咆哮一声，抓起砍在一边的斧头，径直向沐扑了过来。

沐轻蔑一笑，淡定地将钱袋子塞进怀里，然后右手握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正准备拔剑出鞘，只听一声怒斥“住手！”

沐的右手一松，扭过头去，十字路口另一端，一名穿着甲胄的武士走了过来，右手握住一柄长剑直指那名恶汉。

恶汉一看又有人出来搅局，顿时怒由心中起，他狠狠地瞪了沐一眼，估计是觉得没有穿铠甲的沐威胁不是很大，干脆丢下沐，大声喝骂这扑向那名武士。

沙漠皎洁的月光，在没有一丝云翳的夜空显得格外明亮。沐也看清了来人的样貌，一身松松垮垮的全身链甲，外面披着一件灰不溜秋的斗篷，脑袋上顶着一顶坑坑洼洼的骑士巨盔，大大的脑袋看上去很不协调，只是刚刚听见的那声娇叱，貌似是个女人。她的剑术，倒是极其娴熟，每一招出剑攻守兼备，看不出一点破绽。很快，粗汉的斧头就被一记巧力挑飞出去。

“奇怪。。。”沐有些纳闷，她的剑术倒是不错，但是看她脚步，飘飘的样子，出剑的手也像是虚弱无力，和精湛的剑术极不搭调。而正是因此，明明有很多机会能杀死那名粗汉，却只能徒劳地留下一道道浅浅的伤痕，并不能致命。有一次甚至剑已经顶住了粗汉的胸口，却愣是没捅进去，反而硬挨了狠狠一击。

“奇怪，”沐抽了抽鼻子，隐约似乎闻到一股幽香。这是。。。沐仔细嗅着，很熟悉的味道啊。。。随着女武士一挥剑，淡淡的香味仿佛扩散的涟漪，缓缓散发开来。

明白了，是剑油！沐恍然。剑油，涂在剑刃上起到保养防锈功能的保养品，有的带有毒素效果，而有的甚至能使剑刃变得更锋利。剑油的范围很广，便宜的就像一些动物身上的油脂，随处可见，而贵的，就如一些鲜花提炼的精油，价值千金！

而女武士剑上的香味。。。沐回忆了一下，妃奥妮絲精油！没错，就是这个香味！妃奥妮絲是一种野花，小小的，白色花瓣，一到春天就会开满整个苏诺周围的旷野。这种花虽然很常见，但提炼精油相当困难。而且，据说刀剑在这种精油的温养下，会更加坚韧。所以，它的价格也是相当昂贵，往往只有斯瓦迪亚贵族才用的起。

这就耐人寻味了。沐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这位女武士宁可省吃俭用攒钱来买奥妃妮絲精油，也不愿意用同样的第纳尔给自己置办一身好点的装备，难道。。。

沐的视线移到了女武士手中的长剑上，顿时也愣了一下。一开始还没有注意，但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柄骑士剑虽然看上去朴实无华，但剑刃上一闪而逝的寒光绝不是闹着玩的。再仔细看她面前的粗汉，虽然依然咆哮地中气十足，但身上白色的麻袍逐渐变成深色就知道，这古朴的剑锋有多么锋利。剑柄的护手上貌似雕刻着一个复杂的花纹，貌似是某种徽记，沐思索良久，可是见多识广的他竟然没有认出来。

呵，还是个贵族。沐摸着胡子腹诽，能把贵族的日子过成这样，也算是极品了。

这时候，只见女武士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头盔上就挨了一记老拳，连连后退两步，跌倒在地。粗汉甩甩手，又扑了上去。看着女武士貌似爬不起来了，沐只好箭步上前，挡在女武士身前，顺势拔剑一挑，刺在了粗汉的手臂上。

粗汉痛号一声，后退两步，凶狠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沐。甫一交手，他便明白对面这个穿皮大衣的家伙比刚才那名铠甲武士更加危险，空手对他相当不利。这时，他终于想起了扔在一边的斧头。眼神一凝，身体毫无预兆地向斜前方猛扑。刚刚将斧头弯腰捡起，甚至还没直起腰，只见一记剑花闪过，喉咙上就多了一道渐渐扩大的血痕。他想继续咆哮，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双手下意识地摸上脖子，想要堵住汩汩流出的温热液体，只是身体也越来越不听使唤，视野也慢慢模糊，终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沐甩下剑刃上的残血，回剑入鞘。扶起女武士，将她的手臂搁在肩膀上，慢慢站起来。

“没事吧，看你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

女武士还没说话，就听到一阵咕咕声从她的腹部传来。沐只感觉她身体像触电般一颤，然后就扭过脑袋，也不说话，气氛变得相当尴尬。

沐也明白了，只好开口道“好好，知道了，我们去酒馆。”

。。。。。。

酒馆里，沐和独眼龙一干人围在圆桌旁，直直地看着那名少女。坑洼的头盔放在一边，一点点地撕碎大块的面包，塞进嘴里，飞快地咀嚼着，手边的热汤和烤肉动都没动。

这位少女有着一头栗色长发，盘在头顶，以方便顶盔戴甲。栗色的头发是芮尔典人的种族特征，沐的头发也是这样，当然，还有多少分之一的罗多克人血统早就被忽略不计了。虽然她显然吃过不少苦头，长发依然泛着鲜亮的光泽，精致的脸庞上却满是风霜，棕色的眼眸中也充斥着坚定与警惕。

很快，一块干面包就咽了下去。但她没有继续进食，而是端正地坐好，看向沐。

“你怎么不吃了？”沐好奇地问道。

“我身上的钱只付的起这个面包。”女武士正色道。

“没关系，”沐摆摆手道“这顿饭我请，你可以随便吃。”

“谢谢。”女武士微微颔首致意，然后拈起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汤，时不时切一块面包或者烤肉佐餐。

圆桌上一阵安静，完全没有像平时一样聊天打屁，肆意大笑。所有人静静地看着女武士，一个个都手足无措的样子。

独眼龙看了看文雅的女武士，然后又看了看手里的鸡腿，无奈地挠挠头，叹气道“好家伙，看着她吃饭，我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这就是贵族气质。”沐说了一句，丝毫没受影响似地切下一小块烤肉，用叉子送进嘴里，“经过长时间的严格变态训练出来的优美姿态以及良好习惯，对你们这种有点文化的粗人杀伤力最大了。”还没等独眼龙说出什么，沐就一扬手，一只大号木杯滑到女武士的面前。

“我家酒厂出产的啤酒，来一杯？”

女武士摆摆手，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道“不了，骑士需要时刻保持头脑的清醒。”

沐点点头，自顾自的喝起来。

“你也是芮尔典人？”女武士借着烛火，看清楚了沐的长相“看上去你应该是有教养的，为什么要亲自跑出来出来做生意？”

“我是芮尔典人不假。”沐回答，“家里的祖先是罗多克的开拓者之一，只不过后来内战的时候因为站在了斯瓦迪亚一边，所以被抄了家，落魄到只能出来做生意。。。。话说。。。你貌似也没好到哪儿去呀。”

“这样说很不礼貌，先生。不过，我很同情。”女武士有些动容道。

“不必同情我，”沐倒笑着是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起码我没觉得有什么后悔。”

“你失去了自己的家徽，还有贵族的荣誉。”

“那又如何呢，”沐继续笑着，满满喝了口汤，“得之吾幸，失之吾命。反正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没什么可抱怨的，有第纳尔，有乐子，还有刺激，”

“这不对，这。。。。这。。。”女武士表情复杂，有不解，有批驳，还有些气恼，但貌似又不知表达。

沐摆摆手，表示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那么，说说你吧。”说着，身体微微前倾，将手臂搁在桌子上。

“我？”

“是啊，”沐点点头“不愿意向我们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那倒不是。”女武士摇摇头， “我叫艾。。。艾格娜，是个佣兵。”

沐的眉毛挑了挑，“佣兵？”

“佣兵。”艾格娜笃定道。

“好吧，佣兵小姐，”靠在椅背上，稍微回忆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斯瓦迪亚哪家领主的小公主叫艾格娜的。估计是哪家不起眼的勋爵或者男爵的千金吧。

沐索性不去想那么多了，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请问现在有活计么？”

“没有，”艾格娜摇摇头。

“来我的商队如何？”

“噗，”艾格娜还没说话呢，独眼龙一口酒喷了出来“喂，老板，你这是要砸我们兄弟几个的饭碗啊！”

“有脸啊你们几个，”沐鄙夷地瞪了独眼龙一眼，“总是不知道去哪打野食，我总得找点人来保护我吧！”

“其实。。。”艾格娜突然说话道“我觉得以你的剑术，应该不需要我保护吧。”

“安全问题，怎么做都不过分。”沐看着艾格娜，不以为然，然后出价道“我可以现在付给你300第纳尔，同时，每周再付给你20第纳尔作为报酬，但你起码要在我的商队工作两年，如何？”

艾格娜微微呆愣了一下，300第纳尔，对困乏的她来说，这不算一笔小钱了。她犹豫踌躇着，脸上很是挣扎。

沐微微一笑“我们明天早上才离开这城市，你可以考虑一下，在那之前答复我即可。”

“不必，”艾格娜咬咬牙“我接受这份工作。”

沐点点头，也没二话，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子，递给了艾格娜。艾格娜细细数了一下，总算松了口气，还是轻声道了声“谢谢。”

沐的眉毛不着声色地挑了下，果然，这位小姐很缺钱。

“没关系。”沐摆了摆手，问道“旅馆定下了吗？”

艾格娜赶忙道“我睡房子外面就可以了。”

沐叹口气，招呼来旅店老板，“加一个房间，给这位小姐。

“我。。。没必要的。”

“没事，应该的。独眼龙他们的房钱也是我付的。”说罢，沐也站了起来，“我还有点事，就不陪着你了。”

“请自便。”艾格娜礼貌地点点头。

就在离开桌子时，还听见独眼龙怨念地嘀咕 “都是通铺。。。还餐费自理。”

“那，谢谢。”艾格娜认真地鞠了一躬，跟着老板去看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