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赐我慈悲

宁帝吩咐了王嫔的大宫女可人几句，便携着刘贵仪离开。

皇后失了面子，沉着脸离开，婉夫人带着温和的笑容，道：“诸位姐妹，魏答应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以后若是谁敢再犯，只有比她更狠。”众人连忙答应，随即三三两两地散去，黄娘子被吓坏了，楚良人先带着她回去，裁云与顾乐两人缓缓行在路上。

她心中尽是恐惧，在深宫中，果然是可以指鹿为马的，如今的魏答应，会不会就是以后的自己？她有些慌乱，若是宁帝有一天也像方才一般对自己道：“芳仪苏氏，赐死。”

她又是如何？裁云咬着唇，天色昏沉，乌云密布，似乎要下起大雨一般。

“逸芳仪，留步。”裁云扭过头，却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容婉仪，她勉力一笑，握了握容婉仪的手，行同礼，道：“容婉仪好。”

容婉仪微微颔首，大约是多行了几步路，额上渗了些虚汗，却显得格外清丽动人，一身浅绿散花烟罗衫极美，在如此沉闷天气中让人眼前一亮，果然是标致美人。

她微微一笑，嗓音没有之前在颐和宫那么清淡，“逸芳仪，一同回宫，可好？”裁云讶异，为何容婉仪今日对自己这么热切。

“自然是好的。”两人并肩而行，容婉仪虽然话少，但学识渊博，无论裁云说什么她都能接上，不至于冷场。

行至御花园的小桥，容婉仪忽然道：“今日看你神情，想来心中还是意难平？”

裁云心中一乱，随即笑了笑，“容婉仪说的是什么意思，妹妹听不太懂。”容婉仪恍若没有听见一般，低垂着眼睫，两人站在桥上，溪流在下潺潺流过，裁云握着杉木所制的桥柱，两人间一时沉默。

容婉仪徐徐道来，“刘贵仪呢，父亲是骠骑将军，虽然现在没有军权，到底是德高望重，本朝唯二的异姓王爷之一，哥哥你应该很熟悉吧，是你哥哥的顶头上司，如今征战四方，朝廷栋梁。”她的目光深邃，“但皇后的家世也极好，皇上谁也不能偏袒，所以必须要一个垫脚石。”

裁云苦涩一笑，“是啊，宫中人心难测。”

容婉仪目光凉凉地扫在裁云身上，“可是你知道吗？如果没有魏答应，今日这事会是谁担着，你和我，或是楚柔歌？”裁云心中一惊，忽而明白宁帝当时那冰凉的目光其中含着的是什么情绪。

容婉仪咳了两声，“走吧，要下雨了。”裁云麻木地跟在容婉仪身后，望一望天空，满是山雨欲来，她满袖伤怀。

晚上，皇上果然宿在了刘贵仪宫中，大约是为了补偿今日对她的“冤枉”。

裁云听了容婉仪一番话，只觉遍体冰凉，似乎还能听到魏答应那声凄厉的叫喊，“皇上，不是嫔妾啊。”

原来自己在同情旁人的时候，也有人同情着自己。

譬如婉夫人，譬如容婉仪。

裁云病倒了。

因为容婉仪的一番话，更因为宁帝的冷漠算计，那日又淋了雨，发热不止，半夜大雨倾盆，风色顾乐在一旁伺候，灵犀和小关子忙去请王太医，哄哄嚷嚷的，从太医院回来的时候途径刘贵仪的迎春殿，竟惊扰了宁帝。

王公公将裁云急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宁帝，宁帝也顾不得一旁安睡的刘贵仪，冒着大雨与太医一同赶往了悠然宫，只见裁云满脸通红，嘴唇却苍白的可怕，握了握她的手，冰凉地如同屋外夜雨一般，宁帝慌乱，忙让太医诊断。

王太医因风色的缘故，投奔了裁云，自然尽心尽力，看脉后慎重道：“微臣看来是心思太重，忧思过虑，受了惊吓，想是也淋了雨，所以一时病倒了，发了几热。”

宁帝坐在旁边，眼瞧着裁云不省人事，心中格外担忧，忙问，“那怎么医治，若是治得好，朕重重赏你，若是治不好，你提头来见。”王太医大汗涔涔，立刻答应了，转身写了一道药方，与风色一起去了小厨房，熬了汤药。

而宁帝便在旁一直守着裁云，王忠劝他去安歇也不听，顾乐将湿毛巾递过来，他便搭在裁云额上，又喝了王太医的药，平旦时分慢慢高热便退下了，小脸也红润了起来，只不过还没清醒，宁帝也没听王忠之言，随意在裁云殿外的美人榻上略微歇了一会，卯时便匆匆去上朝。

裁云抱病，直至巳时二刻才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酸痛且无力，头脑昏沉，最是口中也含着苦涩，顾乐拿出准备好的香茶给裁云吃了一口，这才好些。

她靠在榻上，美目微合，喘息浅浅，“昨夜我竟发了热，想来也难受得紧。”灵犀从殿外捧着一盘时新瓜果进来，听了笑道：“娘娘不知道，昨夜竟不是我们受累，皇上照顾了您一个晚上呢。”

裁云讶异，“怎么会——他不是去了刘贵仪宫中吗？”顾乐含笑将昨晚的事一一告诉了裁云，裁云心中顿时波澜万千，病根是他，解药亦是他，叫自己该如何是好。

她勉力一笑，随手用了些软糯顺滑的米粥，一时也睡不着，靠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绣花，风色过来劝了几劝她也不听。

还未午时，殿外传来风色絮絮的声音，“两位小主来了，快去看看我们家娘娘吧，奴婢怎么劝都不听，还在那里劳神费心。”裁云挑眉，问道：“是哪两位妹妹？”

脚步声轻轻，楚良人和黄娘子走了进来，见裁云果然在绣花，楚良人忙过来夺走，有些嗔怪地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大病未愈，怎么不爱惜自己。”裁云令人搬凳椅过来与两人，才愀然笑道：“哪里的话，不过是发了一场虚热，没风色说的那么严重，尽是唬人。”

黄娘子见裁云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叹气道：“想来也是昨天魏答应的事吓到了，嫔妾粗笨，也一夜惶惶然未曾入眠，更别说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