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从今往后恩怨两清

云昭寒被这一声猝不及防的呼喊，在玉倾城额间那半朵曼殊沙华撞入眼底的瞬间，这一幕与他脑海中的记忆重叠。

“上清君……”那是在忘川河边遍地盛开的曼殊沙华花丛里，同样是一身红衣的她，额间一朵猩红的花朵，绽放出极尽的妖冶。她恍然转身，明净的双眸倒映在他眼底，那清凉如水的声音，灌入了他的耳中。

“若我就此裂魄分魂，是不是就可以不再让你为难？”云容月貌的容颜，写满一往情深的坚定与执着，而一身白衣的上清神君，终是含泪点头。

于是，她笑着自裂三魂，在他面前化为铺天盖地的曼殊沙华飘散，在漫天的花雨里，他滚下了两行清泪。

此刻的云昭寒，双眸里早已盈满了点点亮光，映衬着如墨的瞳孔如浩瀚的星河。他凝视着玉倾城额间那半朵红花，眼底是无法压抑的悔恨与深情。

玉倾城虽然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瞬间惊到，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她只当是云昭寒深陷对黄泉灵主的喜欢之中，却并不知忘川河边红衣女与上清神君的纠葛。

只见她猛然抬起右手，手指已经结了法印，在云昭寒回过神的一瞬间，指尖已经直点云昭寒眉心。一缕猩红色的灵力顺着指尖灌入云昭寒眉心，云昭寒任由她输送法力，不仅没有抗拒，反而双眸凝视着她，一步步向她逼近。

“究竟是什么，让你奋不顾身来。”云昭寒几乎是极度的隐忍着，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玉倾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又是什么，让你奋不顾身殊死相搏。”云昭寒再次逼近一步，玉倾城再次后退的同时，右手的灵力更加重了几分。

“是因他而爱，还是因我而恨。”云昭寒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压抑的悲痛，看着云昭寒隐忍复杂的深情，玉倾城感觉自己将要在云昭寒一腔隐忍的痛苦中缴械投降。

玉倾城没想到云昭寒对黄泉灵主如此深情，还在感叹若云昭寒有朝一日知道黄泉灵主就是她玉倾城，届时云昭寒会做何反应。但是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此时的云昭寒早已将她黄泉灵主的身份识破，他爱上的，从始至终都是她。

玉倾城为云昭寒亲手下的鬼魅幻术，丝毫不见效果，在她暗自吃惊的同时，而云昭寒最终也将她一步步朝后逼退。在她猛不妨被脚下地榻一绊，整个人朝后跌下去的一瞬间，被云昭寒伸手一把拦腰捞住，下一刻，便双双平稳的跌在了地榻上。

云昭寒压在玉倾城身上，不慌不忙的握住了玉倾城运用灵力的右手，俯下脸在玉倾城耳畔，用那极其低沉的声音道：“这一世无论如何，我都要护你周全。”

云昭寒的声音极其富有磁性，灌入玉倾城耳中，顿觉心肝儿发颤，身为黄泉灵主的她，此刻心里竟莫名的有些泛酸，可惜历经两世，云昭寒爱上的人都与她有关，但却从来都不是她。

就在她沉寂在与自己吃醋的同时，云昭寒冰凉的唇便悄然的覆在了她的额头上，伴随着心头错节奏的一声跳动，整个世界在一瞬间静止。她明知道云昭寒爱上的只是黄泉灵主，但自己却依旧在云昭寒无限的深情里沉沦。

薄凉的触觉在额间蔓延，那半朵妖冶的红花在云昭寒的唇畔，忽闪忽现的泛着微弱的红光，代替了心跳的节奏。云昭寒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再次闪现出三千年前的场景，那是奈何桥上上清神君与红衣鬼魅的初相识。

“姑娘何故在此桥上徘徊，不久将有大战，恐伤及姑娘，还请姑娘速速离去。”上清神君眉目如画温润如水，朝着立身在桥上的红衣女子问道。

红衣女子回眸，嫣然一笑，眼波流转眉目含春：“我若离去，你如何复命？”女子说着，朝上清神君走近些接着道：“原以为九重天来的神仙都是冷血无情之人，不曾想竟也有神君这样温润深情之人。”

上清神君诧异：“你是，你是鬼魅红衣？”

红衣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坦然承认：“是我，上清神君，三生有幸……”

云昭寒紧闭的双眸中，眼角一滴泪滑落，不偏不倚的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刹那间的冰凉让他抽回了深思，缓缓抬起脸，身下之人，双眸上的黑绫已经被泪水沾湿。

“为了他，你竟如此委曲求全。”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隐隐有些愤恨。

玉倾城在一瞬间就地化作一团猩红的浓雾飘散。

她匆匆逃离了云涯台，重新现身时已经是回归了本来模样。下意识伸手抹了把脸颊上的湿意，潮湿的凉意在指尖蔓延。时隔八百年，她依旧无法抵挡他的深情，他的温柔，以及他的清绝，那种刻骨铭心的情感仿佛早已融入灵魂，刻进了骨子里。

心口骤然的剧痛打乱了她的思绪，她下意识的伸手紧紧压住心口那朵红花，眉头紧锁的脸上，眨眼功夫已经布满了汗珠。生死咒的咒怨太重，三魂不全的她根本无力抵抗，锥心蚀骨的疼痛几乎要将一颗心撕裂，最终在遍地的仙雾里倒了下去。

玉倾城在夜里晕倒，被巡夜弟子发现送回流云馆时，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归云宗。所以当玉倾城醒来时，身边不仅有承愿云昭寒，还有云笑云卿愿等一众弟子。

“你醒了？”承愿守在床榻边寸步不离，见玉倾城睁开眼睛，忙伸手握住手，关切的问道。

她点点头，思绪在一瞬间恢复清明，看着周围围观的人，满脸不解的问道：“我怎么了？”

承愿回视了一眼身后的云昭寒，转脸对玉倾城道：“前几日旧伤未愈，放心。”

云昭寒见玉倾城醒来，冷若冰山的脸上终于划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宽慰，他上前一步，还没靠近玉倾城床榻，就被承愿一身手臂，警觉的挡住。

“云宗主意欲何为？”承愿的声音虽然温润，但却充满了疏离。

玉倾城见状，忙伸手拉了一下承愿的衣袖，叫了声：“承愿。”

见玉倾城开口，承愿这才不情愿的让开。云昭寒来到玉倾城床榻前，撩衣在床榻边坐下，伸出三根手指，轻轻的搭在玉倾城的手腕上，就在这时，玉倾城的眼眸里划过一抹笑意。

云昭寒全神贯注的为玉倾城搭脉，房间里众人的目光也都凝聚在云昭寒的神色上。就在这时，玉倾城突然咳了一声，身子一歪，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云昭寒忙伸出左手搭在玉倾城手臂上将其护住。

正当众人对玉倾城伤势提心吊胆的时候，下一刻玉倾城的反应就让众人彻底惊呆。

只见她的右手利落的一把拉住云昭寒的左手，云昭寒未来得及反应，玉倾城右手掌心的黑色毒素已经从云昭寒掌心渗透进去，紧接着，玉倾城就势坐了起来，一抬左手很是出其不意的将云昭寒浑身的灵脉封住。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众人还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云昭寒已经被玉倾城控制。承愿也没想到，玉倾城会使用苦肉计，而且整个过程做的滴水不漏。

云昭寒的目光始终注视着玉倾城，那深邃的瞳孔里，强压着的痛楚与深情几乎可以将玉倾城的心诛杀。她避过云昭寒的目光，腾出左手向空中一抓，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便出现在手中。

“云昭寒，我只要你一条手臂，你我之间的恩怨，便从此一笔勾销。”玉倾城望着云昭寒那张冷若冰霜的容颜，和那极力的克制的目光，用那森冷的声音说道。

云昭寒没有回答，至始至终也没有挣扎，只是那么静静的凝视着她。

玉倾城深吸一口气，微微垂目，一扬手，望着那左臂砍了下去。

“云昭寒，前后八百年恩怨情仇，今日终于两清了，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匕首落下的一瞬间，玉倾城的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声，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