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到村里的李红旗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大伯家。
李志文是李大河的大哥,他们的爹去世早,是李志文一手把几个兄弟姐妹拉扯大的,家里的情况比李红旗他们也强不到哪儿去,一条血脉的两家人很亲切。
李红旗把收来的面票和肉piiao买了东西,一半拎去大伯家。
“红旗呀,你哪儿来这些东西?”李志文被吓了一跳,胆小的大伯母让她赶紧收起来。
他们这样的人家哪吃得起这些?
“不用怕。”
把东西放下,李红旗开门见山的就把自己干了什么跟大伯他们说了。
这事不要太突然,惊的李志文一家不知道说什么好。
鱼怎么卖,卖了多少钱,有检查的怎么躲,都有谁接应,李红旗一半真一半假的都跟李志文说了。
点到为止,让大伯他们好好考虑,她惊死人不偿命的放下话,带着李安回家了。
果然,李大河已经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好事。
他言辞激烈的让他们不准在胡闹,老老实实在生产队干活。连大哥李平都跟着挨骂。
这事李大河严重反对,把那样因为资本fan罪挨批‘斗的例子说了一箩筐。
这可把刚尝到甜头的李安急坏了。
但李红旗不急,知道急也没用,她说服不了老实了一辈子的李大河。
但有人可以。
李志文就可以。
这天夜里李大河没在家吃饭,三更半夜李红旗偷摸起床的时候在堂屋里撞见李大河,她被吓了一跳。
“您不会一夜没睡吧?”她看见地上一层烟灰,知道自己让老爸担忧了。
“你跟我说说,你咋想的?”李大河没办法理解。
“大哥肯定把什么都跟您说了。”
鼓起勇气一般,李红旗深呼一口气:“爸爸,我想考大学,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过好日子,想让您不必为了几块钱愁白头,想让大哥不要那么累……”
她说不下去了,对着混蛋的现实生活哽咽。
“那也不能乱来啊,”李大河何尝不想让孩子们都过好日子?
可他只是个农民。
“我知道,”李红旗笑着抽着酸涩的鼻子,把还没答应刘小旺的事踏踏实实跟李大河吹了一通。
说:“您拦不住我,所以别担心了,我机灵着呢,不会出事。”
“是啊大河,别拦着了,咱们穷的还不够吗?”
李志文抹黑带着家里的三个儿子过来了。
大伯家儿子多,老大娶妻生子,老二是个结巴不好找媳妇,老三还小,处处都要钱,正是这个原因李红旗才拉着大伯他们一起。
李红旗走了之后,李志文把几个儿子叫到一起,忐忑不安的坐了一夜,好的坏的颠来复去的想……穷字当头,豁出去冒一次险或许就能改变现状呢?
“咱们大队就有人偷着织布卖布,人家日子过的可肥了,要不是没门路我也早想干了,现在红旗有法子,还愿意带着我们,说啥不能算了,”大堂哥给李大河点烟,说自己的决心。
“唉——”
当着一屋子的人,满脸愁苦的李大河叹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老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
管不了就不管。
决心以下,趁热打铁,他们连夜在河里用网抄鱼。
有李志文这些老手在,深更半夜也能把鱼捞上来,李安则是带着小堂弟在浅水区的泥巴里摸黄鳝。
黄鳝就爱在泥里钻,农村人谁也不把它当个玩意儿,在泥里一摸就是几条,比鱼还泛滥。
行事匆忙,但这次用了两辆架子车,怕黑shi那边有蹲点检查的人,没敢多带,一架车拉了一百多斤,去城里看看情况在说。
夜里下了一阵雨,路上泥泞的让人没脾气。
深一脚浅一脚,,摔了一跤弄半身泥的李红旗,很肯定自己把大伯一家拉上的决定是对的。要不然光去城里的这七十多了路就成了难题。
李志文他们是干惯农活重活的人,用车子拉几百斤是常态,尽管路上都是泥,车子也跟着打滑,但大家伙儿咬紧牙关,一个多小时就走到城里。
捞鱼耽搁时间了,他们到时黑shi已经开始运转。
可能是因为昨天有检查的,今晚人没有那么多,大家都静悄悄的。
水桶往地上一卸,无声无息的就有人围上来。
来黑S就是买东西的,没有那个人闲的黑天半夜来瞎逛,要是有检cha的就算是买东西的,也会被抓,谁吃饱了撑的呢。
“各种鱼2毛5,黄鳝3毛,”李红旗直接报价,连忒销都省了,看着众人一副开干的架势。
“三斤左右的小鱼来个十几条,你给我便宜点,”一中年男人挤出来抢在众人面前说。
“你要这么多?”旁人问。
“我家孩子结婚,没点肉不像话,”中年男人笑呵呵的,把自己的手电拿出来朝水桶里照。
李安就这手电筒的光捞鱼。
“一共五十斤,您拿好,还有这个,祝您儿子新婚快乐,”十五条三斤左右的鱼,李红旗又给搭了条大的,把中年男人高兴的连夸她会做生意。
一开张就是12块钱,还是抹掉零头,束这手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李志文父子几个吓坏了。
他们想着能把鱼卖出去就很好了,哪能想到这么能卖钱!
只见围着的人又挤上来一个压着声儿喊。
“给我也便宜点。”
“您儿子也结婚?”李红旗打趣。
“我嫁闺女不行吗?”
“行,要多少?”
“两条。”
就要两条也好意思!
周围人哈哈笑,知道李红旗好说话,鱼三条两条的买,开口搭点东西,几只虾,几只河蚌,厚着脸皮还能要条小鱼,买的人高兴,卖的也快。
搞的李志文父子几个很快就上手了,捞鱼,绑鱼,搬搬抬抬……
凌晨四点至五点半,这是黑市的活动时间,刚觉得人越来越多,负责捞鱼的李安说卖完了。
“就剩点河蚌了,”帮忙的李志文抹着汗忙说。
“卖给我,卖给我,我昨天就没买着,”一个年轻女人急着在人群里喊。
举着火把照过去,李红旗看她脸都红了,笑着把河蚌拿给她:“不称了,给五毛钱得了。”
河蚌带着壳,5分钱一斤,十来个河蚌有十几斤,里面的肉剥出来也有好多,五毛钱可买不来。
“谢谢同志,谢谢,”年轻女人感激的拿到手里连连道谢。
其他人只能失望的等明天了。
他们收拾东西离开黑shi的时候好多人还在继续卖东西。
这一来一去跟做梦似的。
回程的路上,大堂哥一个劲儿的后悔说:“早知道这么好卖就多弄点了,真怪,村里没人吃的玩意城里人这么喜欢!”
“城里跟村里不一样,”李红旗分析说,“城里的河沟就算有鱼,也不能跟咱们村里似的打捞。”
“这是为啥?”李安不懂。
几个人都看着她。
李红旗干脆停下歇歇脚,继续跟他们分析说:“城里大多是工人,那些河沟不属于他们,属于zhengf,平时捞点鱼可以,捞的多了那不是挖shehui主yi墙角吗?”
可不是吗,几个人点头。
李红旗接着说:“zf眼界高,看不上河里那点东西,当guan的心思都放在抓zhengzhi和工厂利益上面,要不然哪有咱们折腾的机会?”
闻言,几个人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这回事儿吗。
连他们不也没把河里的鱼虾看在眼里嘛。
“上过学就是不一样,”李志文把巴掌拍在小儿子头上,“看看你红旗姐,再看看你,混账羔子一个。”
“李安不也不上学了吗?”康康捂着头祸水东引。
“等开了学,他咬着牙也的把初中上完,”李红旗斜了身边的李安一眼,对他有点无奈,弟弟都上初三了,学习一塌糊涂。
被点名的李安磨着牙跑去挂在康康身上,捶他。
还有事要办,李红旗与他们分开前,分给李志文他们一人五块钱。
他们父子四个加起来就是二十块,一天顶的上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李志文说啥都不要。
“拿着,”李红旗硬塞过去,“这次只是试水,回村里你们就抓紧时间捞鱼,带肉的都别放过,受累的时候在后面。这钱大伯要是不拿着我怎么好意思?”
“是呀大伯,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平也跟着劝。
“可,可这也太多了,”多的李志文不敢要,直到现在该觉得跟做梦似的。
按劳动分配,才能更好的合作,这个道理不能硬解释。
“大堂哥?”
李红旗把无奈的目光放到堂哥身上。
年纪比李平还要大,媳妇正怀着孕,大堂哥把塞到手里大把票子握了握,心里猛地一酸,急忙说:“这钱我收了,以后有啥你别跟堂哥客气。”
“就,就是,以后,红红旗的事,就是就是我,我……”结巴的二堂哥也想表示。
都是朴实无华的农民,李红旗明白他们的心情,但这只是个开始,有句老话说的好,亲兄弟明算账,她借着机会把以后得分配说清楚。
李志文父子负责出力,捞鱼,运送,都是他们的,按照每天五块钱算。
感激还来不及,李志文他们那会反对?
就这么定了。
分开后李红旗带着李安返回到黑S。
“可叫我好找,”突然冒出来的刘小旺踹这粗气抱怨,以为他们走了。
“商量好了?”李红旗也没绕圈子。
“走,上我家说。”
拿着手电把来人带到胡同里,刘小旺边走边说,“这是我家后门,这位置,多利于逃跑啊。”
可不是嘛,胡同就在hei市入口。
刘小旺家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墙角自留地种着菜,角角落落都很干净。
刘小旺的妈,章红也在。
“我一看你这闺女就觉得有缘,小旺跟我一说,我就又觉得你不简单,卖鱼那么挣钱呐?”章红热情的很。
李红旗笑:“我也觉得跟大婶有缘,您是工人吧?”
“哈哈,”章红摆手:“是jie放鞋厂的工人,一个月还没你卖鱼挣得多。”
三句不离钱,章红也蛮心急的。
笑的更欢的李红旗凑近了,说:“您一个月的工钱多少?这样吧,咱们都是痛快人,我在给您一份钱,只要有检查的我就带人躲你家,出了事我自己一个人扛,您看怎么样?”
知道她不会一天分十块钱给他们,但章红一个月18块5,这已经是高工资了,时不时的躲一下就给这么多!
抓着她的手一拍,章红咯咯笑:“不满你,我家有地,窖,要不然我也不敢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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