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郎骑竹马来

青梅收回手，眼角滑下一滴泪，她说，苏姑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的开头很老套，一个流浪的孩子，因为寒冷饥饿晕倒在了一个大夫家的门前。那大夫心善，见孩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便捡回来养在身边，本想是给这孩子一口饭吃，却无意发现这孩子的聪慧非常，便打算将自己的一身医术传给他，也好让自己后继有人。

大夫家有一个女儿，那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二人年纪相仿，又日日在一起学习医术，日久生情，但二人都只是发乎情，止乎礼。

直到那女孩及笄，大夫开始为她寻找她的伴侣。男孩见此，带着女孩跪在大夫面前，说出了这些年的情意。大夫听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将男孩偷偷送到了南疆。

男孩的身世在遇见他之前是一边空白，他不能将宝贝女儿交给不明不白的人。

女孩起先并不知道，大夫骗他，他给了男孩一个任务，只有成为名动京都的名医才能回来。女孩相信了，她怀揣着对男孩的思念和期待，等来的却是别人的花轿。

毫无意外的，女孩逃婚了，她从家中老仆口中得知，父亲将男孩送去了南疆，她便也去南疆寻他。

许是二人真的是命中注定，女孩最终找到了男孩，男孩在南疆开了一家医馆，医馆的名字正是女孩的名字。二人从此在南疆定居，生儿育女，远离了女孩父亲所在的那个家。

女孩不知道，因为她的逃婚，她的父亲气急攻心再加上年纪渐长，常年劳累，身体开始衰败，又因为被那家人报复，身败名裂，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女孩不知道，她此时正在南疆和心爱的人一起经营医馆，尽自己所能解南疆百姓的病痛。

女孩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是因为碰到了家中的老仆，那位老仆忠心耿耿，为了完成老爷的遗愿，不远千里来到南疆，找到小姐，确认她是否安好。

女孩得知父亲去世后，悔恨交加，不久也病倒了，就在这时，女孩被查出怀有身孕，即将为相爱的人孕育新生命的喜悦冲淡了父亲逝世带来的悲伤，女孩静静的期待小生命的到来，那老仆也留了下来照顾女孩。

十月怀胎后，女孩生下了一个千金，医馆也在这段时间越办越好，南疆多有瘴气，南疆百姓深受其苦，女孩见了感染瘴气的百姓的惨状，心有不忍，亲自上山采药，一点点研究药方，此时，药方终于完成，两人的名声一时风头无二，被南疆百姓奉为活菩萨。

日子就这样过去，男孩忙着医馆的事情，女孩在家相夫教子。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男孩开始频繁外出，有时甚至干脆不回家，女孩问他，他也就支支吾吾的不回答。久而久之，二人间的矛盾越来越大，直到有一日，男孩彻底失踪了，只留下一封道歉信便离开了。

女孩快急疯了，男孩除了那一封信什么信息都没留下，女孩想再次去寻找他，可这次，没人告诉她那人去了什么地方，她也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小姑娘了，她已经是一个母亲了，若是她走了，女儿怎么办，谁来照顾她。

想到这些，女孩放弃了去寻找男孩的想法，自己一人扛起了家里的医馆，对外只说男孩去学习医术去了。

日子就在男孩不在的时候慢慢溜走，母女二人都已经习惯了没有丈夫，没有父亲的生活，医馆的生意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若是能这样下去，也算是安稳的一生，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朝廷派兵攻打南疆了。南疆起了战乱，这本是药商大发横财的好时机，可女孩却只能带着女儿东躲西藏。因为，有人看到，她的丈夫也在朝廷军里，坐在马背上，马就停在带兵的朝廷大将军身边。

那些平日敬仰女孩的人们来到女孩家四处搜刮东西，他们认为女孩一家都是叛徒，借着这个借口，来到女孩家大肆搜刮，用自己最淳朴的恶意，最恶毒的想法，将这对孤苦伶仃的母女逼上绝路。

女孩家没东西好拿了，女孩和自己的女儿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她们现在不敢出门，一出门就有人会打她们，因为她们是叛徒的妻子，女儿。

可是，想害死她们的人不会因为她们不出门就放过她们。那些人闯进女孩家里，将女孩抓住拖到菜场，菜场上架起了一个高高的木堆，他们将女孩绑在木堆上，扔了一把火，准备活活烧死女孩。

大火不知烧了多久，女儿被母亲藏在床底，怀里揣着母亲留给她的镯子，瑟瑟发抖的等待着那些人的离开，可是她太累了，又累又渴又饿，没过多久，就睡着了。等她醒来时，那些人已经走了，带走了她的母亲。

女孩出门寻找自己的母亲，她不敢哭，她怕吵醒了那些人，会把她抓走。她沿着医馆前，母亲最爱带她走的那条路，走到菜场。

菜场上，火焰还在燃烧，女孩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心有所感，放声哭了起来。她此时不过十二岁，却已经感受到了这世间最残酷的离别。

她仿佛还能在火焰中看到母亲挣扎的身影，在木柴爆裂的噼啪声中听到母亲惨烈的哀鸣。她恨她父亲，恨这些杀死她母亲的人。

这一夜，这个天真的十二岁姑娘，在经历父亲的抛弃，人们的欺凌和母亲的死亡后已经成了一朵开在深渊的花朵，随风摇曳，不见天日。她走近火堆，滚烫的热流舔舐着她的脸庞，将她娇嫩的脸庞灼伤。

她却仿佛不知疼痛般，徒手从火堆中抽出一根木柴，走向两旁的人家，一点点的点燃。

她一边走一边在别人家门前留下火种。南疆百姓因为都是集群而居，房屋靠的近，火焰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座小城都陷入火海之中。

女孩站在城门外，怀里揣着母亲的镯子，看着里面熊熊燃烧的火焰，听着人们绝望不甘的哭泣尖叫，心里充满了扭曲的快意。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报复，整座城的人都将为她母亲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