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潮湿稀薄的白雾还未散去,宫中就有人来瑞阳王府请人了。
觅琴进房通报时,莫梨儿才刚洗漱好,正在用早膳。
她想起前两天庄姬跟自己说过的话,心想难道这闻侧妃还真在卫妃娘娘那边说了些什么不成?可仔细一想,自己也没什么把柄能落在她手中,她总该不会又拿着那天南坡放风筝受伤的事去嚼舌根吧?
“小姐……”芝瑾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这人都来请了,我还能不去不成?”莫梨儿也不着急,有条不紊的喝完了粥才起身离开。
入了宫门,走在轿子前的芝瑾有些不安。
到了倚兰殿,拂面而来的微风中都带着清淡的花香,醉人心脾。
莫梨儿刚走上阶梯,就听见殿内传出清脆的巴掌声,紧接着,便是尖锐狠厉的女人声音。
她放轻脚步,带着芝瑾站在了长廊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本宫让你端茶,那是看得起你,结果你却心存不满,将这茶水打翻在本宫身上。”慕容氏的声音高傲而轻蔑,“这身衣裳可是皇上让人专程为本宫制的,本宫打你一巴掌当作教训,不过分吧?”
殿内,卫妃像个奴婢一样跪在慕容氏的脚前,卑微的低着头,满是自责道:“……是妾身的不是,娘娘教训的是。”
“既然你觉得本宫教训的是,怎又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慕容氏不屑的轻笑几声,鄙夷道:“陛下又不在这,你这委屈难不成是给本宫看的?觉得本宫欺负你了?”
“妾身不敢……”卫妃的头更低了。
“哎……你当然不敢!”慕容氏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她侧边,冷笑的嘲讽道:“你一个年老失宠又身份卑微的贱骨头,就是靠你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爬到了今日的位置,也不过是能苟活一条贱命罢了!”
慕容氏的语气压低,极其阴狠凌厉的警告道:“可你那骨子里,仍旧卑贱的可怜!有些东西,远远看着就行,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慕容嘉儿一声冷哼,威严的拂袖转身。
在殿外长廊站着偷听的莫梨儿在听见拂袖的声音后,立即站直了身子。
慕容氏带着四个婢女走出门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她冷冷地盯着莫梨儿,眸中是不屑和轻蔑,转身走时,还呢喃了句:“真是痴心妄想。”
莫梨儿和她对视时,至始至终目光都很坚毅,倒是身旁的芝瑾被吓到了。
殿内,丫鬟刚将卫妃搀扶起来坐下,莫梨儿就进来行礼作揖,“芸儿见过母妃。”
卫妃的脸颊还有些红肿,一名丫鬟端着湿毛巾过来,贴身婢女就赶紧拧干了递给卫妃。卫妃用手挡住,吩咐道:“无碍,你们都先退下吧,本宫有些话,想单独和儿媳说说。”
“是。”屋内的丫鬟都行礼退下,芝瑾见状,担忧的看了莫梨儿一眼后,也跟着出去了。
殿门关上,卫妃这才将目光落到莫梨儿身上,见她头上戴着的花簪,似笑非笑的问:“芸儿是否不喜欢本宫赠你的簪子?”
原来是为了那支簪子的事,看来并不是闻侧妃来嚼舌根了,而是故意戴着那支簪子来卫妃面前晃悠了。
莫梨儿明白后,弯起嘴角乖巧的笑道:“并非芸儿不喜欢,只是闻侧妃比芸儿更加喜欢,表意十分想要,芸儿只好割爱赠她了。”
卫妃苦笑轻叹,悠悠的说:“芸儿有这豁达的心思是好的,只是真正喜欢的东西,又怎舍得相赠给一个情非姐妹的人呢?”
看来从闻婵娟戴着那支簪子来卫妃面前显摆开始,卫妃就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了。
卫妃在深宫中这么多年,宫中女人的心计和宫斗,想来也是屡见不鲜了。闻侧妃那点用意,她心里自然是在明白不过。
卫妃见莫梨儿想心思想的有些走神,便淡然笑道:“本宫看得出,你是个聪明姑娘,怎会不懂本宫赠你这簪子的深意?”
“还请母妃明指。”莫梨儿微低着头,装作不懂的行揖礼。
“你刚来的时候,屋里发生的,你都听见了吧?”卫妃话锋一转,语调平静。
“……是。”莫梨儿回答的有些迟疑。
“那是当今最得宠的慕容皇贵妃,她甚至连宣仪皇后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本宫这般不受宠的一介妃嫔。”卫妃眼睫微垂,眸中流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轻叹道:“嫁给皇孙贵族的女人,一样也要懂得争宠爱,谋地位,否则……”
卫妃抬眼,看着她,目光中多了一丝凌厉,劝告似得说:“下场不好的就是连累家里人一起死,稍微好些的,自己一个人死的体面点,再有的,就像本宫这般……虽不死,却也因不受宠而受尽屈辱……”
莫梨儿明白,卫妃这番话,不过是想借自身来告诉她,不争不夺的,基本不会有好下场。
可她从小直来直往惯了,最不擅长这些心机谋略。就连现在能够忍住自己率真的脾气,都是嫁到王府前,乳娘再三教导的结果。
“芸儿谨记母妃教诲。”
“本宫今日叫你来,除了提醒你,也是为了给闻侧妃的专程到访一个交代。”卫妃平心静气地说:“回了王府,难过一些,当是被本宫呵斥了一顿。”
“是。”
“还有,本宫今日的话,芸儿当好自思量。”卫妃那双温和中藏着锋利光芒的眸子,仿佛要将她看穿。莫梨儿不急告退,看着她有些红的脸颊,关心地问:“母妃可要紧?”
卫妃抬起手轻轻摸了下自己的脸颊,心中难免有恨。
她今日请莫梨儿来,本是要提醒她几句,哪知这慕容氏今日突然来找她麻烦,还赶巧的让莫梨儿给撞见了,实在可恨。
“无碍,芸儿不必担忧。”卫妃笑的有些牵强。
莫梨儿也不便多说,行了礼,卫妃才轻轻摆手,道:“回去吧。”
莫梨儿离开后,守在宫门口的几个婢女就赶紧进来了。
侍奉了卫妃近二十年的玉姑将湿毛巾递给卫妃,在身旁低声问:“娘娘?”
卫妃接过毛巾轻敷在被扇红了的脸颊上,眸光倾斜向身旁的丫鬟,有些失望的轻声道:“不过因为别人喜欢,就不分轻重的相赠,若是她在听不懂本宫话中的意思,日后,那闻侧妃若是喜欢她的命,她也不得不赠了。”
玉姑若有所思的说:“可奴婢看王妃娘娘也不像愚笨之人。”
“她自然不愚笨。”卫妃弯起嘴角,轻笑道:“只是没有野心和立场罢了。”
“那不正好让王爷省了心?”玉姑有些不明白,不知为何自己的主子为此苦恼。
卫妃苦笑的摇摇头,叹息道:“没有野心,就不想去争,不想争就不会倾尽一切的去讨好桓儿,那么这张筹码的价值,就只能发挥一半。”
玉姑在心中细细分析主子的话,理清了头绪才明白。
卫妃将手中的毛巾递给玉姑,继续说道:“闻侧妃虽有一颗愿为桓儿倾尽一切的心,奈何她那老狐狸的爹,偏偏是惠宣王的党羽,实在难以取信。”
玉姑将毛巾放到盆中揉搓,若有所思的说:“既然闻侧妃有意找王妃的麻烦,久了,王妃说不定就会反击,闻侧妃若是被王妃弄出了什么意外,那中侍郎定会找尚书令的麻烦,那到时候……”
玉姑没有说完剩下的话,将摆好的湿毛巾又递过去。
卫妃再次将毛巾敷到脸上,嘴角是淡然而沉稳的笑意。
她今日说给莫梨儿的话,就是想让莫梨儿去争。一旦莫梨儿收拾了闻婵娟,中侍郎闻槐就会找尚书令的麻烦,这样莫忠元自然而然就会与惠宣王形成对立,从而站到瑞阳王这一边来。
她一开始以为尚书令的女儿该是争强好胜,有心机,会谋算的人,结果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过嫁给王孙贵族的女人,迟早都是会变的,哪怕只是为了活着。这一点,卫妃有把握,也在清楚不过。
湛蓝的天空明净如洗。
府轿停下,莫梨儿在轿子里酝酿好情绪,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才出来。
见自家小姐这般卖力,芝瑾忍不住想笑,还是被莫梨儿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才忍住,跟着装出一脸生气不满的表情。
回怡元阁的路上,她们还真“巧遇”了大病初愈,在院中散步的闻婵娟。
“呀,真巧,王妃姐姐这是去哪里玩了?”她迎上来,笑盈盈的盯着莫梨儿上下打量一番,故作不懂得问:“王妃姐姐这是有什么心事吗?”
芝瑾一脸厌恶的看着她,心想着我们去哪玩了你能不知道吗?恐怕我们小姐前脚出了王府,你后脚就知道了吧?
“这都在一个府里,巧的事多着呢!”莫梨儿倒冷静的很,装出苦恼的样子笑着说:“也不知怎么,母妃今日接我入宫,责罚了我一番,说是她赠我那簪子……”
她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目光落到闻婵娟此刻正戴在头上的流苏花簪上。
闻婵娟这才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抬手摸了下簪子,若有所思的说:“原来是这簪子连累姐姐受罚,惹得姐姐心里难受了!”她顿了顿,抱歉地说:“是妹妹疏忽,只因妹妹太喜欢姐姐赠的簪子,才时刻戴着,那日进宫去向母妃请安,也忘了摘下,这实在是……”
闻婵娟委屈巴巴的向她行礼,“对不起姐姐,都是妹妹的错!是妹妹害姐姐受罚了!”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莫梨儿目光清冷的看着她,“只是以后,妹妹若再有喜欢的东西,我也不会在赠予了!”
莫梨儿说完带着芝瑾从她身边走过去。
芝瑾见闻婵娟听见莫梨儿最后那句话,气的脸都红了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特意提醒道:“侧妃娘娘还是要早些回屋子里歇着,这大病初愈,要是在叫凉风吹到了,怕是该复发了!”
闻婵娟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芝瑾笑着跟上自己的主子,心里头不知有多解气。
闻婵娟恼怒的握紧了拳头,身旁的嫣儿就帮着主子抱不平的说:“这贱婢,竟然敢这般对小姐说话,还真仗着自己有个王妃的主子,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对。”闻婵娟瞪了她一眼,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人家就是有个王妃的主子!”
“……”嫣儿赶紧闭嘴低头,不敢再多说。
“不过,她还能在这个位置坐多久,还不一定!”闻婵娟眯眼,低沉的语气中透着狠厉,“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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