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踏雪楼

宁一凡在车里睡了许久，醒来时模模糊糊地随手撩起车帘，隐约间看到一个身着黑色便装的人侧坐在车前，心里感叹道：这车夫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你醒了？”

声音也很熟悉？宁一凡不得不定眼一瞧，看清了之后默默道：刚刚原来是幻觉啊。

“没想到我一个睡觉的功夫，将军都换了一身的衣服，差点没认出来。”

“那身衣服驾马太过繁琐，”文和玉道，“而且丞相，你已经睡了一天了。”

“一天了？”宁一凡有些诧异，“现在都晚上了？怎么没找个客栈住下来？”

“再过几个时辰就到珠城了，也没什么事，就赶会儿路。”

“这么说，将军赶了一天的车？”宁一凡道，“要不，换我来？”

“丞相还是好好休息吧。”文和玉笑了笑，“不过几个时辰就可以了。”

虽是在笑，宁一凡却能清楚地看出他的疲惫。

这人看着文文静静的，实质上和沧澜一个模样。

“怎么着？”宁一凡抬眼笑道，“将军是觉得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连这点事都做不成么？”

文和玉瞧了瞧她，勒了马道：“既然丞相这么说了，我岂有不让之理？”

宁一凡看着他进了车内，默默点头：也是一样的吃硬不吃软。

她刚坐上车头，就听到车内传来文和玉的声音：“丞相，我的马性子烈些，请多小心些。”

不就是一匹马吗？我的马还在，怕什么？她心里这么想，便也随意道：“劳烦将军担心，我会注意的。”

文和玉听她毫不在意的语气，反而更忧心了，正要继续提醒，就听她一声惊叫。

“怎么了？”他忙掀起帘子，正见他的烈马焦躁不安，左右摇晃，而旁边的另外一匹马也受了影响踢着蹄子，马车也随之摇晃起来。

——“小心！”文和玉忙拉住她，才让她不至于掉落下去。

“连城！”他一手扶住宁一凡，一手拉着缰绳，对着那匹马怒道，“放肆！”

那马似乎有些畏惧，竟开始安定下来。

宁一凡没想到他生气起来连牲畜都怕。

等到一切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才担忧地看向她：“你没事吧？”

本以为她会受到惊吓，却没想到她一脸平静，还带着一点探究的笑意？

宁一凡重新坐回了位置笑道：“将军，我是没想到，你的马居然有这么…这么人性化的名字。”

“……”你的重点在哪里？

“好了，你进去吧，我继续。”

“可是……”文和玉仍有些迟疑。

“没什么可是，”宁一凡摆摆手，“我和它一回生，二回熟。”

“……”见她执意如此，文和玉只得警告式地紧了紧缰绳，又回到车里去了。

宁一凡看到连城如此温顺地站在那里，暗自称奇：难得一匹好马，不会吓傻了吧？

马车平稳地行驶起来，文和玉略感疲惫地闭上眼睛，车外的人心情应该很好，不过这也是他费解的地方，明明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还能这么开心？

“将军，为了感激你的救命之恩，要不我给你唱歌如何？”

文和玉道：“洗耳恭听。”

而后便从车外传来了歌声，听着奇怪的调子，他反而带着笑意安心地入睡了。

宁一凡边唱边想着：他们都说我唱歌连儿歌都会走调，来让你这位古人将军感受一下。

小路上风吹的暖软，黄昏的地平线被茂密的树林阻断，漏出一两点暮光。

马车吱呀吱呀的声音和着歌声显得异常清晰。

宁一凡只觉得无比的惬意与悠闲：看来郊游真的能陶冶情操啊！

“将军，我唱了这么多，你觉得如何？”宁一凡假装严肃道，心里却偷笑：忍得很痛苦吧？

只是等了许久没听到回答。

这不是他风格。

她奇怪地掀起帘子，又很快地放下，而后拨弄着系马的缰绳碎碎念：“连城啊连城，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主人长得这么耐看呢！”

连城不满地打了个响鼻，四条小长腿儿跑得稍微快了起来。

宁一凡自然不会和马计较，正了正身体保持平衡。

后来很久之后，有人问她：“到底什么样的人才入得了你的眼？”

她笑着说：“世间一切皆在我心中，自然一切人，不分贵贱皆可入我眼。”只是脑中却回想起那一天春风温柔，吹满衣袖，黄昏的微光中卸下一切防备，安睡浅笑的少年。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的宁一凡只是有些惊艳，惊艳过后就是继续哼着曲儿，驾着车，考虑珠城的问题。

不久之后，道路渐渐宽阔了起来，她知道，珠城就快到了。

珠城处在南北交接之处，故而非常繁华热闹，和郾城一样，是富商最爱聚集的地方。

夜晚是珠城的开始，万家灯火摇曳，街上十分热闹。

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宁一凡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跳下马车稍微活动了一下，正准备进城，就听到身后传来落地声。

“将军醒的时间倒是正好。”

“只是这里比较喧闹而已。”文和玉理了理衣服笑道。

宁一凡懒得和他既正经又文邹邹地对话，牵了马就朝城内走去。

文和玉跟上她。

宁一凡边走边对他说：“今晚我们住踏雪楼。”

“踏雪楼？”文和玉觉得这名字颇为熟悉，“听起来是一处雅地？”

宁一凡勾起嘴角：“这是自然。”

“这也是你的侍卫介绍的？”

“不，他从不介绍，只是提起过一次。”

“丞相要买的东西便在那里？”

宁一凡点点头：“走吧。”

十几分钟后，踏雪楼门前矗立着两个人。

“……”

无言许久，文和玉首先开口道：“丞相，你的侍卫说的是这里？”

“我道他怎么那么大年纪还不成亲，”宁一凡摸着下巴思虑，“原来是放着万花开遍，不为一朵而留。”

“……兴许是你想多了。”

宁一凡瞅了一眼屋内的一大群莺莺燕燕，转而看向他问道：“将军你说完自己信么？”

“咳，”文和玉稍稍别过头，“我们先去寻个客栈吧。”

“别，”宁一凡制止道，“既然他说过的地方，就算是青楼我也得进去看看，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值得他如此挂念。说不定还可以帮他留意留意有什么漂亮姑娘，回去给他推荐推荐。”

“……”文和玉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一阵头痛。

踏雪楼，寻梅处。

写得倒很有诗意，宁一凡抬脚走了进去。

文和玉看到这句话，才明白为什么之前感觉到熟悉了，珠城踏雪楼，京城明月楼和芜城天外楼并称大雍三楼，只是这前两楼是青楼，天外楼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