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怀玉

韦明点点头——他是这次春闱的负责人，又是出题的座师，春闱出事，他很难脱得开关系，就算不能把这次的罪责完全甩开，也得给丞相留下一个好印象才是。

所以韦明也不坐下了，目光冷冷的扫过满地跪着的学子，冷声道：“主巡考何在？”

大学士白老走了出来，口中道：“下官在。”大学士乃是翰林院最高官职，再清闲不过，官位自然也就不是很高，只有正五品，正好比韦明低半品。

韦明问道：“白巡考不必多礼，能不能告诉本官，您是怎么找出作弊之人的？”

“回禀韦大人，臣用了一个笨法子。”白老说道，一挥手，身后的副巡考就端着十几张试卷走了过来。

原来白老本来也不是什么精明之人，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也不求上进，在翰林院只是因为这里清闲一些，更有他最喜爱的书籍可看。所以他抓作弊的法子也的确是笨得要死，就是提前收卷，把所有人的卷子都拿上来，没写完的放回去继续做，写完了的就一个一个的看，那些明显文笔好的不能再好的就看看究竟是何人，若是早就知名的才子还可以解释，但是那些一看就蠢蠢笨笨的，怎么也写不出那样华丽的文章，所谓相由心生罢了。

但是这一看不要紧，看过试卷之后白老都要笑了，其中有七八份，不光文采华丽，相互之间竟然还差不了多少，分析的角度，观点，转折，绪论等等，几乎都一模一样，明显就是有人知道了考题之后写了文章，然后卖给了好几个人——这作弊，竟然还是个连环作弊案！

听了白老的回禀，连宁一凡都要乐了——这次的春闱，面上是韦明在做，但是实际上因为担心韦明做不好，文和玉是插了一手的，就连宁一凡，表面上满不在乎，实际上也不太想这件事出什么大问题，只是没想到还真有人撞上了枪口。

韦明却懒得想那么多——现在他要做的不是想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而是想办法抓出作弊的人。

他大手一挥，道：“把那几个试卷雷同的押下去，投入大牢，把这件事告诉应天府和刑部，让他们好好查，其他几个人，听着名字，在白大人那儿一个一个辩述自己写的内容，其他没有作弊的，继续考试，不必打扰。”

说罢，韦明转身对着宁一凡深深一揖，道：“丞相，下官辜负了丞相的厚爱，请丞相责罚。”

宁一凡端起茶杯，吹开茶末，看着考生一个一个都退下了，才道：“韦大人起来吧，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只是韦大人此次出的事太大了，你自己想想错在哪里吧！”

韦明苦笑一声，恭敬的回答道：“是。”

从前他畏惧的只是宁一凡的叔父和她的官职，直到今天才知道，这女子能坐稳丞相之位，依靠的从来都不是长辈余荫，她自己的实力，就足够让人无话可说了。

宁一凡点点头，对韦明的印象好了一些，正要说话，突然听到门口方向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韦明哥哥才没有错呢！”

只见一个穿着藕荷色宫装的丽人急冲冲的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过来，相貌娇小可爱，满头珠翠十分华贵，通身的气派不可逼视。

宁一凡一愣，站了起来，与韦明一同拜下：“臣，见过怀玉长公主。”

长公主方怀玉比宁一凡还大一两岁，但是性格却跋扈了一些。

只见她在韦明身边站定，扶起韦明，道：“韦明哥哥何须与小玉客气，本宫早就说过了，在本宫面前，韦明哥哥不必多礼。”紧接着又转向宁一凡，却是倨傲的仰着下巴，呵斥道：“大胆，在本宫面前竟敢不跪！”

宁一凡早听说了长公主不讲理，却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所以她也不跟方怀玉客气了，站直了身体，仗着自己比方怀玉站得高，更倨傲的说道：“回公主的话，臣乃是正一品左丞相，兼任正二品太子少傅，姓宁名一凡，统领百官，掌握朝政方向。先皇有旨，丞相有见帝王皇亲不跪之权，不知道长公主您还有什么话要说。”

先皇就是方怀玉的父亲，她还真不敢说自己的父亲错了。但是皇家没有笨人，方怀玉也不例外，“哦？宁丞相？你就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女相？真真的不懂规矩。”

“规矩？”宁一凡一愣。

方怀玉冷笑道：“我姑母曾写《女戒》，《女训》两篇，规范妇人德行品格，所谓德言工容，丞相成日在外抛头露面，混迹于朝臣夫子之间，究竟是把我姑母的规定置于何处？”

宁一凡眼睛一眯，心道这小小姑娘的嘴皮子倒也厉害，就是有些太天真了，口中却道：“公主何必拿那些没用的东西来规定我？”

“你说什么？！”

“臣身为百官之首，心系天下，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此为德，乃大德。”

“臣谨言慎行，对先祖毫无不敬，训斥百官，不诳不妄，此为言，乃大言。”

“臣位居正一品丞相，处理公务从无不妥，兢兢业业，使我朝各种事项井井有条，此为工，乃大工。”

“臣身着官服，心怀敬畏，不敢怠慢，此为容，乃大容。”

“公主，”宁一凡露齿一笑，眼神却格外犀利，“您想训斥臣哪里没有德言工容了呢？”

方怀玉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气的小脚一剁，“竟敢顶撞本宫！小心本宫回了皇兄，砍了你的脑袋！”

“哦？公主知道皇上在哪儿啊！”宁一凡温和的笑起来，“那就拜托公主请皇上回来管管朝政吧！臣自己做实在是辛苦得很呢！”

“你！”

“韦大人！”宁一凡却懒得再搭理这个一直上蹿下跳的长公主了，直接对韦明喊道。

“下官在！”韦明一哆嗦，急忙正色道。

宁一凡脸色无比严肃，说：“韦大人，皇上不会来，我也不好做人事变动，然春闱出了如此大的事，就罚你俸禄半年，明日考试结束之后就给本相滚回府，好好反省半年吧！”

方怀玉听得脸色铁青，韦明却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回答：“是，下官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