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天气,换了锦城是不会冷得伸不出手来。可是在落霞山上却是已经穿上了冬天的衣物,仍挡不住那侵袭而来的寒意。
难得盛逸云一家与洛云帆都聚在了寒烟阁,落仙就命人去请来了慕容泓灏和沈月暖,在屋里设了酒席,立了个名目就起了宴。
到谷多日也都是各有所忙,难得聚在一起,大家兴致自然浓厚。慕容泓灏更是拿出自己的珍藏玉酿与众人同乐。
“听说王妃一手好琴,不知可有幸能得耳闻?”盛逸云见大家高兴,就向沈月暖提议奏琴助兴。
“那有何难,芙萍,去置琴。”沈月暖也是开心,听他说想听琴曲就欣然答应,哪还顾得矜持谦让。
倒是身旁的洛云帆不快,沉声道,“你是王妃,要懂得自持。”
“大家开心嘛。反正弹琴而已,无伤大雅的事,推脱什么,倒显得小气了。”沈月暖不以为意,大大方方的起身往琴前一坐,手指一拨试了试琴音,方抬头看住盛逸云,“先生想听什么曲?”
“今日酒酣人和,你捡熟悉的奏来吧。”不待盛逸云开口,洛云帆就抢着说。心里掂量着沈月暖到底有几斤几两,记得听她奏过小桥流水的雅音,心想还是有她拿捏的稳妥的曲子,才抢言说了,免得盛逸云点了曲子她奏不出来难堪。
“哼,我只是说话简洁些,就以为我奏不出雅音。洛云帆你真是小心眼呢。”沈月暖努嘴一哂,就拨动了琴弦。
琴音似溪水,潺潺自远处而来,点点滴滴的包围了所有。温柔的好似还能听见风声,轻轻的袭了一脸,刹那吞没整个心神。
溪水潺潺而去,一路从清浅到湍急。本应顺流直下,却渐渐的越来越缓,越来越慢,直至看到一岸的花,妖娆的侵吞所有目光,百花深处有人影朦朦胧胧却异常熟悉……
琴声戛然而止,盛逸云猛然回神,看住沈月暖,不想她也在看着自己,心中一颤忽又狂跳起来,赶忙避开眼神。
“王妃的琴声清丽,倒是与逸云的箫音有一样的妙处。”落仙早见盛逸云的心神跟着琴音到了幻境,想是看见了什么让他震惊的幻像,才会不敢对上沈月暖的眼睛。
“早听闻先生箫曲清冽,不知可愿赏脸与月暖同奏一曲。”沈月暖是真心邀他,更是实意与他交好,才报了自己闺名相请。
“荣幸之至。”盛逸云大方应邀,接过暮雨递来的玉箫,听着沈月暖的琴音,和了起来。
这次入耳的,不是小河流水的清浅,只是小引一节就攀上了高山大川的磅礴。一曲下来,满屋的人都是心旷神怡,两人更是尽兴。
“好,这一会儿功夫,咱们是寒意尽去满心开阔啊。”慕容泓灏饮尽盏中酒,暖暖的笑看着沈月暖,“王妃与逸云都是澄净的心性,才奏出这般碧水蓝天的广阔。”
“难得兄长遇见知音,王妃可要多与若水教诲,也好让兄长对我另眼相看。”若水过去扶着沈月暖入座,乐呵呵的闹着要跟她学琴。
“就你那坐不住的性子,还要学琴?不要为难王妃才是。”杨玭玥看她满脸的兴奋,笑着在她额头一点,引来大家一阵笑闹。
“我看若水姑娘秉性单纯,要是好好调教,还是可以成材的。”洛云帆把玩着手中酒杯,一脸的风平浪静。可是就连若水都看出他的不快,这平静倒是让人莞尔。
“是啊,王爷这话很受用哦。”若水知道他吃味,故意挖苦他,“要是王爷与王妃合奏,那才是人间仙乐。”
“若水不得无礼。”落仙开口,向她使个眼色。若水调皮的吐吐舌头,才不会觉得自己冲撞了洛云帆,反正这些日子没惹怒他的时候实在太少。
“唉,知音不是其他,可遇不可求。”洛云帆不怒反笑,“难得月暖得遇先生这知音,本王怎会是小气的人。”
“哎呀,好好的,怎么把话音往不敬的地方带。来来,咱们举杯,尽兴。”慕容泓灏起身举杯,把尴尬的气氛缓了缓。
大家举杯饮酒,面上还是其乐融融,心里都斟酌着要如何措辞才不至又说了错话。
坐了一会儿,都是兴趣缺缺,盛逸云借口身体不适,大家也应这理由散了。
落仙站在门前,看他们一拨走了,沉着眼神深思。
“哥哥,以后可是要热闹了呢。”若水站在他身边,也往门外看看,已经不见了那群人。
“你也知道热闹,偏还去煽风。”落仙低头看着若水,无奈的摇头,“若水,人生执念最苦,你看他们那样,不是在自扰么?”
“哥哥,您就能放执了吗?”若水不答反问,仰着头笑看着他。
“没有执,怎么放?”落仙坦荡荡的望着若水的眼睛,澄明一片。
“天地未动,只是您的心动了。”若水的手放在落仙胸口,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的颤动。
红尘中的人,本就是自扰扰人。一切都还是原来的一切,只是你的心乱了,你看见的世界才乱了。
哥哥,慕容泓灏逃不开的劫,是盛逸云的劫,是杨玭玥的劫,是楚琼羽的劫,是我的劫,也是你的劫。
“先生快来看,下雪了呢。”暮雨一早就叫起屋里的盛逸云,推窗让他看雪,“几年都没有见过了,还是那般美好。”
“是啊,无关岁月变迁,永远都是一样的高洁。”盛逸云也到窗前,看着外面茫茫的一片白。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种颜色,耀得人眼前一片美好。“走,咱们去踏雪。”盛逸云兴致一起就拉住暮雨要出门。暮雨忙拿了裘氅给他披上。
盛逸云走在前面,半侧着身子拉住暮雨,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沿着花园就出了院落。
“先生,咱们往哪去?”暮雨见盛逸云不是在附近走走就尽兴,拉着她往后山深处去。
“带你去看美景。”盛逸云回头对暮雨一笑,“你要是见了喜欢,就应我一件事,如何?”
暮雨垂眸想了想,才说,“只要不赶暮雨走,什么都应先生的。”
“成。”盛逸云见她脚下一滑,手臂一紧就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看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就笑起来,“你这样子,我可是舍不得放走呢。”
“又拿暮雨说笑,”暮雨就着他的手臂站稳,抬头看他,“我天天与您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您都不要了,这才滑了一下竟会怜惜不成。”
“就是天天的守着,才知道珍贵。”两人仍往前走着,盛逸云这次倒是把她半揽在自己怀里,不让她艰难的跟在身后。“所以才把珍贵的给你看。旁人我还不舍得分享呢。”
“究竟是什么,神神秘秘的。”暮雨还真是一下升满了好奇心,不知一会儿是怎样的惊喜。还没等到盛逸云的回答,就见他停下脚步,自己才把目光转到前面。
满树盛开在白雪上的红花,看着就像是一团火烧着了半壁白雪,甚是妖娆。
“只有初雪的时候,才会开花,雪化了,花就败了。”盛逸云放开暮雨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山崖边,看着山崖上一片妖娆的红,映着漫天的雪,美得让人不忍呼吸。
“这就是雪红?”暮雨惊诧的甚至都忘记了惊呼,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敢用力呼吸。
“雪红,一年只开一次,盛败随雪。是最执着的花,也是最决绝的花。”盛逸云转过身,看住暮雨,“怎样,可是喜欢。”
“喜欢。”暮雨把目光落在盛逸云脸上,看见他眉眼之间的温柔笑意,心里被温暖溢满。我看见了世间最美的花,看见了世间最美的雪,看见了世间最好的人。
“那,你就应我一事。”盛逸云回到她身边,低头看她,待她点头才说,“过几日与玭玥她们一同回家吧。”
“先生!”暮雨一惊,拉住他的衣袖。
“你们都回去吧,落霞山太冷,怕住不惯。”盛逸云握住暮雨的手,就要回去。
“我要是回去了,谁来照顾您。您的身子才不适宜住在山上,”暮雨跟着他,怕他动气才又垂眸低声说,“我舍不下您。”
“琼羽定要送回去,我不想她与落仙靠近。”盛逸云停步,转身看着暮雨,“这话除了你我也不能说给旁人听,也只是你陪着我才放心。”
暮雨看着他的眼睛,竟不知该说什么话。此刻说什么,好似都是不妥的。
“年关将近,铺里定是忙碌。你回去了,家里也好帮忙打点,我才会放心。”盛逸云叹息一声,见她还不应,又说,“郦娘身子重,家里就故心一人怕也是撑不住,玭玥、琼羽都回去了,没个掌事的人我也不踏实。”
“您定要早些回来。”暮雨握紧他的手,只说了这句,就转身低着头走路不再出声。
盛逸云看着她脚步蹒跚,忙追过去拉住她的手,与她并肩。
慕容泓灏站在山崖边,对着盛逸云望来的眼眸深深一笑,也转身走了。
盛逸云见那抹暗紫色消失在漫天的雪白里,轻声叹息。究竟什么才会是你预料之外的惊喜,你为什么就可以如此淡定的看着别人的悲喜而无动于衷。泓灏,你的多情现在连我都不敢去肯定,去肯定、那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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