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逸云跟在牢头身后,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牢狱里腐朽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听见有脚步声簌簌的离自己越来越近,慕容泓灏睁开眼睛,侧头看走近的人,不由露出笑来。
阳光笼着盛逸云的周身,在这天牢里渐渐的向自己走来,要不是闻得见他身上的药草味,都会以为是做了一场梦。
“先生,请。”牢头把门锁打开,恭敬的请盛逸云进去,悄悄的退了出去。
盛逸云走进牢房,放下手中的食篮,把里面的酒菜铺在桌上,将酒杯满上酒,递给慕容泓灏,然后自己在他身旁坐下,也执了一杯酒,“今天初三,我见不到你,这年都不安生,就来了。”
“怎么见不到?”慕容泓灏将酒杯在盛逸云的杯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我说过,年年岁岁的初三我都会陪你喝酒。”
盛逸云也饮尽杯中清酒,望了他一眼,重又把各自杯中添满。“今年真是特别,见不到想见的人,去不到想去的地方。”
看他把酒杯拿在手中不住把玩,慕容泓灏一笑,又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盛逸云抬眼看他,一笑,喝了酒。
“你还真是好福气,刚把人家害的险些就没了命,人家还不计前嫌的来牢里看你。真是叫我羡慕啊。”司徒璞琁笑呵呵的走过来,看着慕容泓灏,“跟人家比,你的气度还真是,啧啧……”
鄙夷的话听进慕容泓灏的耳里,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反是笑着举起酒杯,“慕容泓灏好福气,能修了盛逸云这样的兄弟,璿王羡慕也是徒然。”说完又喝了一杯。
“王爷,逸云到牢里探望没有知会王爷,还请王爷见谅。”盛逸云起身对司徒璞琁作揖。
“先生什么话,您想看尽管看他便是,知不知会我都不会拦着您,”司徒璞琁托扶着盛逸云的手臂让他起身,轻声说,“只是本王要劝您,这样险些害了您性命的人,还是不要再理会的好。”
“是。逸云就是来与他诀别的。”说着又为慕容泓灏添满了酒,送到他面前,“逸云与泓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却不想各有各的抱负。既然咱们不能再一起走下去了,这份情,也当是该断了。只是,昔日的情分,也不能让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冰冷的牢笼里,送来些酒菜,只是给你暖暖身,咱们也就在这一杯酒里,断了情意吧。此后,你行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各不相干。”
“哈,哈哈……”慕容泓灏忽然大笑起来,仍接过他递来的酒,看着那一盏清澈的酒水,看着他满眼清澈的情感,“咱们,各不相干!”仰头,把所有的一切都装进肚里,装进心里。
盛逸云站起身,退后几步,就转身走出了牢房,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盏酒,你饮尽了,这份情,你饮尽了。我的心意你满满的都装进了眼底,所以你不敢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泓灏,这是你对我的亏欠,这一辈子,你都没有办法来圆满我已经缺了一角的心。
你放开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会这样离开你。你推开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会这样离开你。我这样离开你,你可高兴了?!
自此刻,这一场戏,唱到了底,这一场梦,醒了。
“先生!”司徒璞琁随着盛逸云出了京司卫大牢,见他脚步匆匆,急忙唤住他,待他停下脚步,上前与他并肩,“先生可愿赏脸陪我一同走走?”做了请的手势,静静的望着盛逸云。
“请!”盛逸云浅浅一笑,也不客套,大大方方的回了礼,与他一同并肩前行。
京司卫位处王都南侧,因着是护卫王城的军队,便与王宫比邻而建。其四周也只是皇家亲眷的王府院落,平常百姓不得随意出入。所以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遇见几个人也都是行色匆匆,显然是领了主人的差事出去办事,见到司徒璞琁都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就匆匆离开。盛逸云看着两侧的高宅院落,心里明白,无论如何自己和皇族都是有着极远的距离,他们礼待自己全部都是因为在乎泓灏,现在司徒璞琁有话要说,也定是与泓灏有关。
两人静静的走了很远的路,司徒璞旋不说,盛逸云不问。
“我一直都想靠近他,可是,我永远都无法追上他的脚步。”司徒璞琁的话里没有无奈,却有一股让人心寒的凉意,不似绝望,却冰凉入骨。“从小,他只有提起您的时候,我才会觉得,他也是有心的。一直在想,您终究会是怎样的人。”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只是站在他身边久了,彼此都习惯了。”盛逸云浅浅的回话,没有看司徒璞琁,眼神平静的如一滩湖水。
“心!”司徒璞琁笑的很轻,言语里却是不容反驳的坚定,“你们之间,就只是一颗心而已!却是旁人终其一生或许都无法得到的。”
“其实,泓灏待我不似你们想的那样。”盛逸云唇角一扬,笑了起来,“我跟他,就好似是彼此的影子,另一个自己。”
“谁会去伤害自己?先生,我相信您是最了解他的人,可是,他对得起您如此的信任吗?”司徒璞琁知道,盛逸云根本不可能与他一刀两断,就那样简简单单的,各不相欠。有些感情,有些人,就好似是自己的骨血一样,到死,都无法割舍。只是,他对你,还如你对他那般的心吗?
“其实,您比任何人都信任他。只是现在他站在对立的局面,您所有的崇敬和信任都土崩瓦解,您无法面对。您恨的只是自己。”盛逸云抬头平静的望进司徒璞琁的眼眸里,没有遗漏他一丝一毫的心事,“您想要赢他,因为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教的。您要证明,他也是对的,才能让您,得到一点点的安慰。”
司徒璞琁的眼神从惊诧到渐渐的平静,微笑,“最了解他的人,是您。所以才会明白我的挣扎。可是,他的选择,让我无从理解和原谅。”
“王爷有信仰吗?”盛逸云忽然问了一个根本不相干的问题,眼神温暖的望着司徒璞琁,那笑就好似冬日暖阳一样,暖进人心。
“有。”司徒璞琁坚定的回答。
“我的信仰,只是泓灏。”
笑意深深的印进眼底,司徒璞琁看着他阳光下的眸光,忽然就明白了,他们之间,不仅仅是一颗心,有的,是旁人用生命也无法获取和遇见的。
“我所走的每一步,我的人生,我的全部,都只为我的信仰。”
我的信仰,只是泓灏。
与司徒璞旋在酒楼用了午膳,司徒璞旋才派了马车送盛逸云回到苍山别景。
“先生,您可算回来了。”才走到飞霞阁门前,珞瑜便急急迎过了过来,“苏三公子候您多时了。”
“苏三来了?”盛逸云眼里笑意转浓,低声吩咐珞瑜,“快去取龙涎香来。”
“早就让碧奴去煮了,我这就去取。”珞瑜笑吟吟的转身去了,盛逸云方才快步进了屋去。
窗前负手而立的人,听见声响回过身来,静静的望向门前来人。
细眉如黛,眸光似水,唇畔含情,头上如意冠温润玉泽,一袭白袍在阳光金色的光彩下,映衬的脸上越发明媚,潇洒非常。
盛逸云静立门前,看住他半晌,才笑道,“苏三公子俊美无双,每每相望,连我都有些失神,难怪我楼里的姑娘个个绯红满脸,娇羞难当。”
苏沐晨不以为意的笑笑,从窗前光影中徐步而来,那恣意身形,更是让人望之一阵心悸。果然,进来奉茶的珞瑜,被眼前人迷得失了心神,愣在门前。
“你是要勾了人魂魄去么?”盛逸云看见珞瑜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更是笑道,“珞瑜怕是难再回魂了。”
“先生惯会取笑我。”珞瑜闻言挑唇一嗔,走过去,将茶盏放下,“公子尝尝,可还合口。”
“几年未见,珞瑜是越发标志可人了。”眼角笑意甚浓,扬袍落座,取茶盏放在鼻尖一闻,“真是怀念的味道。”
盛逸云看珞瑜退去,笑看苏沐晨,“珞瑜贴心,不然就让你收了去,未尝不是好的归宿。”
“你知我心之所向,怕她跟了我,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放下茶盏,苏沐晨眼中笑意已褪,冷冷的看住盛逸云,“我说过,总有一日,我会来取我想要的。”
“你来我这,莫不是为了喝我的茶,说这样的话吧?”盛逸云被他看的心下一虚,急忙取了茶盏,掩饰过去。
“那张紫宸冒了我的名来趟南国这浑水,你以为我会善罢甘休?”苏沐晨知道他心虚避开自己,心上一笑,言语却还是迫人的冷。
“我也是刚知此事,那王族龙璧,泓灏也看过,几可以假乱真。”盛逸云放下茶盏,一阵隐忧闪现眼底,“以你的名义献璧,怕是要引起南暮之战啊。”
“父君身体抱恙,恐是时日无多了。”话锋一转,担忧之情溢于言表,看盛逸云满脸的惊诧,冷笑,“你以为南暮之战那么久,为何只得了不败不胜的结果,我又为何会退兵?”
“我还在想,以暮国兵力,即便是与银骑营对战,也不会耗战那么久也没有战功。”盛逸云眼睫轻垂,叹息出声,“为何一定要战?不能太平相处吗?”
“南暮两国宿怨已久,我从记事起,便知道,暮国与南国势不两立。”言及此,苏沐晨眼中隐有杀机一闪而过。
“前朝恩怨,不想累子孙至此。”盛逸云不由叹息。说到南暮两国,他的回答一如五年前在龙谷时一样,这样深入骨血的仇怨,要到何时方能化解。
“张紫宸今日之举,恐是要以南国之事牵制于我,他们,打得可是暮国的主意。”苏沐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忽的手指一握成拳,“我苏三,岂会容他们算计。”
“泓灏现在狱中,八亲王的事,怕是也牵制于他了。”盛逸云眼眸一转,迎上苏沐晨的眸光,两人心照不宣。
区区南暮,恐怕是难以满足他们的狼子野心,他们打得,是天下的主意。
如今,全天下都知道苏三公子献龙璧于南国。两国交战在前,献璧在后,两国局势细微的变化恐怕就会引起天下的变化。风云突变只在一瞬。而暮国,更是成了众矢之的。
如今南国国内隐忧,国外强患。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涌动,明里八亲王在前,而他身后又是怎样的势力,可想而知。
暮国此时如果君主更迭,苏三公子已失人心,国内必会大乱,也是内外堪忧的局面。
羌国洛云帆弃婚出逃下落不明,国内人心涣散,虽与两国都无交战,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如今天下,如今局势,表面上混乱不堪,实际上,却是相互牵制,而这样,最有利的是,王族!
思及此,盛逸云眼中惊诧不及掩饰已看向苏沐晨,不料对方也是一片了然的相望。
想必现在不说,这样的局面是谁操控的,都已了然于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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