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情之何物

25、情之何物

近日情绪的起落,加上正月的寒气,一下子引出了盛逸云的咳嗽。从回到苍山别景就一直咳,紫春几人慌成一团,赶忙去煎药。

断续的咳嗽声从屋里传来,紫春手捧药盏,脚步不由的加快了些,急急的走到廊前。看见一身暗紫衣衫的人站在主屋门前,心头一喜,快步过去,还不及施礼就被慕容泓灏拦下,接过她手中药盏,摆摆手叫她退去,自己则推了门进到屋里。

刚进到屋里,听咳嗽声稍停一些,盛逸云疲懒的声音就传来了,“若是紫春,放下药盏且退去吧。若是泓灏……”话语顿去,又是一阵低咳。

“怎么,还不许我入内了?”慕容泓灏听着他的咳嗽声,心里就一阵不高兴,你这样的身子,去逞什么强。

不待他再说什么,盛逸云已从内阁出来,笑吟吟的迎了过来,“若是泓灏,我定要门前相迎。”

“才稍冷了些,你就这样。那暮国冰寒之地,怎能受得了?”将药盏递过去,看他仰头喝了,才过去坐在软榻上,随手将腕上一串晶石脱下,拿在手里把玩。

“虽说医者不自医,但是保全自己,我还是能顾得的。”盛逸云也坐过去,看着他,眉眼含笑。

“我要将你护在身边,你偏要到暮国去。”慕容泓灏可不会轻易饶他,将他的笑视若无睹,轻声嗔责。

“即便贤王可托付,我也不要成了你的后顾之忧。”盛逸云怎会不知他佯装生气,也不过是因为关心自己,忙赔着笑脸,“我与苏三到暮国,就失了贤王掌控,这南国,任你如何翻覆了去。”

“眼下你入暮确也无不妥,只是苏三,”慕容泓灏垂下眼睑,看着手中的晶莹,“你可知,我看他将你护在怀里,是真的想要拿他喂了惊虹剑。”

“我知道。”盛逸云看他斜靠在软枕上,自己干脆身子一侧,就靠坐到他怀里,即便他不愿,也只能抽出手来,将自己拥在胸前。靠在他温暖的胸膛,身上渐渐就暖了,心里渐渐也暖了。半晌,才又说,“我也知道,即便我不提醒,你也不会。”

“我是不会,苏三要的不过是你。”慕容泓灏拥着盛逸云,轻轻叹息,你总是,只一个动作,便叫我没了法子。也只有你,让我无可奈何。

“他要的不过是我,你倒可放心了。”盛逸云伸手,一颗颗将他手中的珠子从自己指尖拨过,看似不经意,却满是心事。泓灏,暮国这唯一的变数,我去替你守着。

“我倒希望他要的是天下。”慕容泓灏忽的坐起身,连带把盛逸云也推起,扳过他的身子,与自己对视,“就是因为他存了这样的心思,我才容不得他。五年前容不得,如今更容不得!”

盛逸云感觉到肩膀被他掐的生疼,可那些疼痛被他满满的情意笼着,只觉那是幸福的滋味。有你如此,夫复何求。想到此处,不由就伸出手去,冰凉的指尖,细细的描绘着他的眉眼,眼底心底暖意更浓,“无论今生如何,我定不负此心。五年前如是,今日如是。你我,与苏三何干。”

是啊,天地之间,你我,与苏三何干,与他人何干。只要我是你的泓灏,只要你是我的逸云,与天地又何干。

抬手,将唇边的手握进掌心,另一手将那串晶石轻轻套在他的手腕,“玉腕冰晶,我可定了你此生了。”

抚上晶石,盛逸云看着那串晶莹剔透,忽然抬眸对他粲然一笑,“生生世世,都随你定了去。”

伸臂一揽,慕容泓灏又将他拥进怀里,笑意深深印在唇角眸心。

先生说你是我的劫,而我却觉得你是老天对我的眷顾。多少个日夜,我也只是闻着这清苦的药草香,只是拥着这微凉的身子,才能得到片刻好眠。这不是劫,是瘾,此生,早已戒不掉你。你我都是活在谎言里的人,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你早已是我的骨血、我的灵魂。

盛逸云靠在他心口,看着手上那串晶石,满足的想要叹息。

若有一日,你我得以并肩,那一日,天地光辉都会失了颜色,只有你是光,是亮,是四季,是万物。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苏沐晨踏着月华迈进院子。从京司卫回来,就见盛逸云不住的咳嗽,心里早是一片担心。可是他回来后也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眼下到了夜里,寒露更重,怕他累出旧疾,实在放心不下,非要来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珞瑜原也是担心盛逸云的身体,便没有阻拦他,就跟着他一起来了。可是刚刚进到院子里,就见暗处的绯花闪身急急拦了过来,心里一动,看向主屋那里,见内阁还亮着灯光,立即就明白,定是公子在里面陪着。

“三公子,夜深了,先生歇下了。”跪拜在他身前,礼节面面俱到,话语里却是逐客之意。

“谁在屋里?”连院中都没有走到,绯花便那样急急的冲过来,任谁都知道这是怕惊动了屋里的人,而能让她们这样的,也只有一个人,“他来了?”

“先生有公子陪着,我们也只能在外伺候着。别的,怕是咱们也回不了三公子的话。”绯花就那样跪在地上,平平静静的回答他。先把话说了,免得他多问,到时候答不上来,倒是自己怠慢。

苏沐晨不予理会跪在地上的绯花,正欲越过她继续往前,却见房里烛火一熄,心头一紧,怔在原地,“你只说,他走了没?”

“公子留宿,是平常的事。”绯花知道他问的什么,倒也如实相告。

珞瑜看看跪在地上的绯花,眸心动了动,唇角流出一个笑来。才上前一步,对苏沐晨说,“先生与公子常常如此,我们也都习惯了。大家知道他们感情好,就是先生成亲以来,留宿府里也是常事。”

“他回来就那么把自己锁起来,我还以为他是恼了我。不想,却是在等他!”苏沐晨又看了眼那一室昏暗的房屋,手握成拳,转身就往外走。

珞瑜见他恼了,也赶忙跟着他走了。

绯花见他走了,才从地上站起身,看着他们消失在院落门前,露出一抹笑来。

“你何苦与他说那些。”紫春来到绯花身边,叹息。

“早些死心,也是好事。”说罢,绯花又退到暗处,守在主屋前。

死心,在用情之人面前,这两个字,根本毫无意义。有时候一厢情愿,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苏沐晨的出现,只会给先生和公子带来不必要的不安。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世上,这两个人,只是他们两个,旁人如何也不能有丝毫的影响与改变。可是苏沐晨却让那么自信优雅的定轩公子,发疯到差点错手杀了他。五年前我们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如果苏沐晨再来招惹,怕结果,只会玉石俱焚。

谁都不想看见那样的结果,所以,就只能把他拦得远远的,挡得远远的。

不是你的,求了,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紫春看了眼暗处的绯花,摇摇头,往侧院去了。

“三公子。”司徒璞玉叫住走过花园的苏沐晨,请他到院里,“我这里有薄酒小菜,三公子可愿赏脸一品?”

“原以为这府里只有那满池子的莲花,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娇柔。”苏沐晨转身进到花园,落座于园里石椅上,“这碧虹泉原是温泉暖流,那满池子莲花开的那样娇艳倒不足为奇,只是这里四季的花竟一同开放,倒是奇景。”

“这是无然仙人在此布的阵法,引天地之气,恒于一瞬,万物没有兴替。”司徒璞玉将酒盏给他满上。

“不想王爷竟得仙公亲自布置,咱们可是缘深了。”端起酒盏,递到他面前与他酒盏轻轻一碰,笑着饮尽。

“我哪有那样的仙缘,”看他喝尽杯中酒,自己也将酒喝了,才说,“苍山别景真正的主人是定轩公子,我也只是看家护院而已。”

站在一旁的珞瑜听见这样的话,心里一颤。原来,还有这么多的事,是我们不曾知道的。

忽然很多事情,就那样明晰了。

为什么公子一定要让先生在贤王身边,为什么飞霞阁像极了望月楼,为什么会对先生用茯醚,为什么会在大家面前一次次的将先生推得那么远。原来,都是在保护他,所有人都知先生在公子心里的分量,这次到珞城来,也都心知肚明是为什么。八亲王是何种人,不把先生推得远远地,难保他会想着怎样对付先生,好来挟制公子。

可是,这样,公子就是一个人。没有人陪伴安慰,没有人进退与共,又是何等的艰险。

先生的郁结,原来是在此处。

心里豁然开朗,竟不由的微笑叹息。

“珞瑜,你在那里发什么痴。”苏沐晨见叫了她几声也没有回应,笑起来,“怕不是把魂还丢在了飞霞阁?”

“三公子又取笑我,”珞瑜回神忙福身拜下去,“先生叫我随侍三公子,如今这样伺候不周,可叫我如何有脸面回去。”

“看,倒是我的不对了。”苏沐晨伸手把她扶起来,转脸对司徒璞玉笑说,“若山身边的人,一个个可都是惹不起的。”

“侍奉好主子,可是我们的本分。”珞瑜走到石桌前,用玉筷慢慢的为他们都夹了些布在玉盘中,又执着酒壶为他们添满了酒,才退到一旁。

“她那样出神,还不是想着这一路走来的缘由。”司徒璞玉看看垂手静立的珞瑜,赞赏,“他调教的人,果真是个个生了玲珑心,最难得的,是忠心不二。”

“谁不知她们都向着定轩。”苏沐晨举盏又一杯酒下肚,见珞瑜来为他添酒,忽然抓住她的手臂,“你说,定轩与我,你会向着谁?”

“我只知道,我的主子是先生,先生向着谁,我便向着谁。”珞瑜放下酒壶,平静的看着苏沐晨眼里的光亮,盈盈一笑,“三公子是醉了?”

“有时候,有些事说了并不见得就好。有些事,做了,也不见得能落得好。”司徒璞玉将酒盏一扬,也饮尽杯中酒。

“我就不爱遮遮掩掩,爱什么,想要什么就去争,就去告诉全天下,我立于天地问心无愧,怕什么。”苏沐晨又饮尽一杯,待珞瑜又添一杯,就急急端起又要喝,被司徒璞玉拦住,却不领情,一手将他的手拂开,“你看我从飞霞阁出来,摆了这酒,不就是让我喝的,何不任我去醉?”

“你醉了,明日怎么走?”司徒璞玉摇摇头。

“还走的了?”苏沐晨推开珞瑜,自己执壶倒酒,又是一杯。

“苏三,你不知道,有时候爱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说,也能让全天下都知道。”司徒璞玉看着已经酒意朦朦的苏沐晨,叹息。

情为何物,折了多少英雄肝胆。从我看见盛逸云的时候我就知道,慕容泓灏根本就过不了这劫。

哪怕所有人都去圆一个已经根本就没有意义的谎。

而你,明知道,天地之间他们只有彼此,任谁都不可能替代,偏偏要趟这浑水。

盛逸云是何人,他敢握住慕容泓灏的手,是因为此生不负的决心。你伸出的手,能抓住的,只是一抹虚无和一世的悲凉。

爱到情浓时终须转薄。当年,泓灏明白了的,如果你明白了,或许也会得到圆满。

抬头看看一旁平静站立的珞瑜,这样在旁人眼里根本容不得的感情,在她那无波无澜的眸底深处,化为丝丝柔情。感情,就是这样玄妙的事情。

站起身,折了一支梅花,抬手簪到珞瑜鬓边,轻笑,“有你们陪伴他们,即便天下不容,也是自有天地。好好照顾苏三,难得他一片痴心。”

说罢,转身走了。

珞瑜抬手抚摸着鬓角的梅花,自指间传来沁骨的幽香。

低头看醉卧在桌上的苏沐晨,唇角笑意甚浓,上前搀扶起,往花园外走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有深爱的人,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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