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前桌男同学

夏尽秋初的空气很厚，它不像隆冬那么尖锐，也不似盛夏那般灼热。

清晨，种满法国梧桐的商业街经过一场暴雨的洗礼，片片半绿半黄的落叶无规则地粘黏在湿透的柏油路上，与两旁商店紧闭的玻璃窗门相映，美得宛若一副流淌的水墨图。

但此等景色，却因周边店铺未开而显得有些冷清与寂寥。

咚——咚——咚——

八点整，远处钟塔的报时声穿透遮天蔽日的枝桠缝隙悠悠传来，位于街中间的一家名为“animate”的大型游戏专卖店前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今天是九月一号，各中小学开学的日子，亦是N家新款游戏机的首发日。一部分执着又完美主义的发烧友们为了买到品相最好的货而不惜自带雨具与寝具彻夜排队抢购。

咿——呀——

当游戏店大门开启的那一瞬，几百号守候了一夜的顾客们便急不可耐地冲进店内。

叽叽喳喳，吵吵囔囔，不足百平米的商店眨眼间就变成了人满为患的菜市场。

“哈哈……我抢到了！”几十秒钟之后，第一个得手的言小言兴奋的大喊一声，那嗓音软绵中带着点微甜，脆生生中又透着一股爽朗，听得众人好不愉悦。

“麻烦借过一下！谢谢！”过了好几分钟，身穿蓝白相间校服、怀抱游戏机盒的言小言才艰难地从人群当中钻了出来。

“哎哟喂，这群死肥宅真是太残暴了，差点没把我给挤死！”言小言本扎着无刘海的马尾辫，但刚才一遭几乎将她的发辫挤散，长短不一的发丝散乱地贴在出了一层薄汗的额头与脸颊上，脚上的白色运动鞋和校服裤子上也都印满了脚印。

“等了好久的东西终于到手了！”变得邋遢了言小言不仅不在意，她那不施粉黛又嫩得能掐出水的小脸蛋上还露出了沉醉的笑容，“这下总算可以安心去上学了。”

“哎呀！”上学一词刚过脑，她便意识到了不妙，抬腕一看表，现在已经是8点07分，新入学的高中第一节课开始的时间可是七点半。

不过算了，既然决定熬夜抢购，她就做好了迟到的准备。

“从这里到学校差不多15公里，一小时应该够了。”言小言舔舔嘴角将游戏机盒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书包里，“争取在第三节课之前赶到教室。”重新背好书包的她迈着大步跑了起来。

一小时零三分钟后，言小言成功抵达校园正大门。

此时，下过雨的天空已升起太阳，温暖的晨光一缕一缕地洒在题有“财经大学附属高中”的铜制校牌上。

“离第三节课还有五分钟，时间刚刚好。”跑得满头大汗却呼吸均匀的言小言停在学校大门前看手表，“啊，好热！”脚步重新跨出去时，她脱下了身上的校服外套。

财大附属高中，是A市排名前十的重点中学，校园很大，绿树成荫、环境优美。

“玉姐选的学校果然不错。”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间的言小言踏着轻快的步伐朝着七字形主教学楼所在的方向走去，“只求千万不要遇到极品同学和老师。”

铃——铃——铃——

上课铃响起，掐准时间的言小言正好走到她就读的高一五班所在的那层楼。

为不走错教室，她抬头仔细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教室门牌直看，当数过四个门牌找到自己教室时，她却感觉到了不对劲，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同学们竟没一个往五班的门里跑。

什么情况！？

心生疑惑的言小言惴惴不安地走到五班教室的大门口，定睛一看，发现同学们竟都在埋头奋笔疾书。

“我去！考试！”言小言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开学第一天就遇上连堂考试的糟糕情况，而且还是英语。

看到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她想死的心都有，所有学科中她最讨厌学得最差劲的就属它！

“你是言小言同学吗？”

“是。”本能应声之后，言小言才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她的目光僵硬地转到讲台，那上面站着一位个头一米八朝上，年龄约莫四十出头的帅大叔，很大很深的双眼皮，眉目含笑，浑身书卷气，身为轻度叔控的她表示此颜可吃，但偏偏是个教英语的，好感骤降。

“我叫张颖，是高一五班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张颖走到言小言身边小声与她对话，“第一天开学就迟到两节课，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报告老师，我迟到这么久是因为路上出了事故。”作为常年逃课的老油条，言小言应对起老师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我乘坐的那辆公交车中途爆胎，车子突然颠簸，全车人都没准备，我更是倒霉的摔倒了，老师你看，我的裤子鞋子都被踩脏了。”

张颖上下打量言小言，她不止裤子鞋子全是脚印，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的确不像在说谎，“你人没怎么样吧？”

“刚下车时有点疼，我迫不得才在半路休息了一会儿。”言小言装模作样地摸摸肚子，“我不是故意迟到的。请老师原谅。”

“人没事就好。”张颖笑着转身，“进来吧。”

“谢谢老师。”言小言乖乖地跟着张颖进教室。

“你的位置在靠窗的最后一排。”张颖从讲台上抽出一张空白试卷递给言小言，“第三堂课结束收卷子，还有四十分钟时间，你抓紧。”

言小言一面接过卷子一面找座位，这教室比初中的小一点，只有四组单独的桌椅，每组六人，组与组以及末排到后黑板的间距都隔着比较大。

扫视一圈，找到自己座位的言小言心中一阵欢喜，因为那位置可是日漫主人公的王之宝座，热了可开窗，无聊了可看风景，黑板不反光，还不会被人打扰。

但一联想到现在的处境，身为超级学渣的她马上犯起了愁，因为右方后方若无人，她可供选择的作弊对象可就少了一半。

“呜呜呜……”捧着一纸天书走向座位的言小言摆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早知如此，她就再晚来一节课了。

“有没有学霸！学霸在哪里？”从讲台到座位的距离并不长，言小言故意放慢脚步用余光到处偷瞄同学们的试卷。

而上学第一天就迟到两节课且还是个美女的言小言也成功引起了教室内诸位同学的兴趣，自打她站在门口开始，二十多位同学都或多或少地向她投去了各色的目光。

但由于考试，寄希望拿下高分取得好印象的同学们的眼神匆匆一瞥也就宣告结束了。

“单选题前面几个是ABBBCD……完形填空后五个是DBCCA……阅读理解第二篇的答案是AABDC……”走至座位前，言小言已凭借超强的视力记下了十几个答案。

“改错……改错要是也能抄上几个就好了……”落座前，言小言将希望寄托在了她前桌的男同学身上，可当她趁着拉椅子放书包的机会试图偷看时，那位同学居然把卷子翻过来开始写作文了。

别人都还在做阅读理解，那家伙居然到最后一题了，莫非是个学霸？

自认押对宝的言小言将默记的答案飞快填完，然后开始观察她锁定的作弊对象。

前桌男同学身穿夏季款短袖翻领校服，露在袖子外的手臂很白很细却有肌肉，一头偏蓬松的黑发有点乱有点长，黑色的眼镜框在覆耳的发丝间若隐若现，伏案疾书时，脊背的蝴蝶骨也会微微凸现出来。

之前，言小言路过他身边时，他没有抬眼看她，因此没看清其样貌的她擅自幻想着他长了一张干净的脸，并认为他是个好说话的人。

“再等五分钟，等他写完作文，让他把卷子借我抄抄。”打定主意的言小言盯着表看看又盯着讲台的老师瞅瞅，“一直站在讲台不累吗？快点下来巡考啊！”

几分钟之后，张颖当真如言小言所愿走下讲台巡考。

当张颖背着双手从言小言桌边走过时，她马上抬脚踢了踢前桌同学的椅子。

椅子无端被踹，前桌同学怯生生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言小言。

“答——案——”言小言用笔指指卷子并以慢速唇语的形式对前桌同学说。

听完看完，前桌同学面无表情地转回去，接着将椅子往前移了移。

“我去，样子倒和想象中的一样，怎么脾气差这么多！”前桌同学移动椅子拒绝的方式引得言小言在心里疯狂吐槽。

他该不会是胆小怕事吧！？

不过想想也对，他们互相连名字底细都不知道，他凭什么告诉她答案。

但她言小言可从来不会白抄人家的试卷。

等老师再次走过自己身边时，言小言又用笔轻轻戳了戳前桌同学的背。

这回，前桌同学没回头也没有动。

被无视，言小言并没有放弃，她撕下演算纸的一角，在上头写下“求卷一抄，一题十块”几个字并附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一张卷子几十道题，一次能赚好几百，初中三年，她可是用这个办法降服了班里的所有学霸。这次，她也理所应当地认为能成功。

“学霸，快接招！”趁老师走回讲台时，言小言把揉作一团的纸准确地丢到了前桌同学握笔的那只手旁边。

天降纸团，前桌同学停下笔，目光斜视。

“快打开看！看了就有肉吃！”言小言在心中激动的祈祷。

但令她失望的是，前桌同学虽捡起了纸团，但下一秒就将它无情地塞进了抽屉里。

“就这么胆小吗！？”三次行动均以失败告终，言小言气得咬牙切齿，“不就抄个试卷吗？又不是不给钱！这货到底哪个学校毕业的，真不上道！”腹诽不已的她伸脚用力踹了一脚前桌同学的椅子，前桌同学差点被挤得趴在桌上。

莫名遭到攻击，前桌同学双手扶着桌角，头机械地往后转，而言小言似乎料到他会这么干，于是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她的目光便与他的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接，她看到他藏在镜片后的是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那清澈而深邃的眸中蕴含着超越年龄的冷静与智慧。而他在她瞪大的眼睛里感受到的却只有毫不遮掩的肆意与嚣张，不过，他回馈给她的表情却透着一股子从容与温和，仿佛方才的挑衅与骚扰好像没发生过一般。

对视须臾，他转过身朝着讲台的方向举起了左手。

“我去，他不会是要向老师打小报告吧！”前桌男生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言小言当场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