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场骚乱

第五章一场骚乱

――看到河上的桥梁没?

――我没看到什么桥梁啊?

――没错,我吃了百分之百。

――天堂之门。乌普

这件事发生在某件事后的第四天。

日落黄昏后。

“你们想搬就搬。事先说清楚,寝室里没有不干净的地方,如果你们因为搬出去,出了什么意外学校可不会承担责任。”

落日的余晖把某班班主任与其所在的办公室染成一片腥红。与学生唇枪舌战良久后,班主任终于忍无可忍脱口而出。十来个女孩立刻如获大赦,飞跑出了办公室,剩她一个人杵那儿。

“哎,我说!”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的话,此刻就是让她吃个十斤八斤她也愿意。要知道她说的可是气话,这下学生当真搬走了的话她该怎么向校领导交代?最重要的是,这个月的工资奖金会不会受影响!?

然而几分钟后,她的心理平衡了——谢天谢地,大家都倒霉了,和她同样遭遇的不止她一个!

比她郁闷的大有人在。

晚自习终于结束了。

难以计数的树龄七十年以上的老黄桷树,大片白得耀眼的现代化教学楼实验楼,还有大到吓人的球场,这一切的一切终于随着夜晚的降临彻底暴露出其微缩版社会的暗黑真面目。

黄桷树上高高矮矮刻着各种各个时期的学生留言,从高得需要搭梯子才能摸到的“浪凌切尔闷发”(注*发主席万岁)到“五十九分也是零分”,凸显了各个时期的学生的内质;壮观的楼群从筹备到修建完毕花了壮观的十年,从历届新生到毕业生的数目壮观的家长们都为之付出了他们的血汗,不管他们是否能享受到分毫,然后这些血汗钱以极其壮观的阵势肥了某些医校领导的腰包;球场的确是大到吓人,因为它除了早上有学生做做早操外白天从来空旷,至于晚上更是死寂如坟墓,就像医校的体育老师从来都是只打卡拿工资却不见其人的幽灵般的存在。

学医是为了行医济世救死扶伤,也是一份体面的有前途的职业,这份职业做好了就能金钱美女源源不断来…抱歉,口误,是爱情事业双丰收,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努力?我们一定要努力!

为爱情事业双丰收加油!

为我们美好的明天加油!

为能过上让别人羡慕嫉妒恨的生活加油!

用脑过度到离脑残只有一步之遥的五个女孩累得要命。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回寝室,钻进被窝里美美睡上一觉。偏偏教室离女生宿舍远,路灯明亮,光洁的青石板上投下五个人拉长了的影子,林晨走着走着感觉不太对劲。

“今天只有我们五个回宿舍吗?”

她提出。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是啊,下了课居然一个回宿舍的都没有,这些书呆子平时可都是教室宿舍这两点一线生活的。

“她们有别的事吧,比如说洗衣服。”

夏天轻声说。她的人走在最后,手也背在背后,刚刚神不知鬼不觉扎上的针在月光下反射出冷冷的光芒,像是一种微不足道却不可或缺的力量,维持着她基本的精神行为能力。

“除了我们五个人都去做其他事了?夏天你真会想。”

“对啊。我也觉不可能,明玥,你怎么看?”

“凑巧吧。”

女孩们议论着来到宿舍门口。这是学校最老最不起眼的建筑物之一,终日都宅在门口的小屋子里只有开关门的时候会出现的欧吉桑听到敲门声,拿着钥匙出现在门那头。

她给她们开了门,然后女孩们傻了。

宿舍过道内一片凌乱。

所有的寝室都上了锁,废纸小垃圾丢满过道,配上老旧阴暗的背景,五个女孩顿时有种误入废墟无人区的错觉。她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这是被洗劫了吗?”

“其他人都搬走了。”

欧吉桑一副事不关己不挂心的样子,丢下这句话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为什么搬走,以此抗议学校的高压管理?”

“这些二货把生活费都买了衣服护肤品,没钱去外面租房,她们不可能耗得起的。”

“隔壁的赵莉莉几天前才和我一起买了华仔的正版限量CD,说好一起并肩啃馒头做兼职的,她离开居然都不告诉我,太伤我心了,呜呜~~~。”

寝室灯早就熄了,女孩们还在苦苦思索同学们搬走的原因。只有夏天没说话,她拧亮了白天在教室里充满电的雏菊小台灯(寝室里严禁一切电器,连插座都没有),橘黄色的灯光一闪一闪非常可爱,但是在她眼睛里却是红色的,充满死亡味道的血红。

“别浪费精力去猜了,明天我们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她说。林晨对此嗤之以鼻。

“要是真有什么事情我们白天应该知道,至少晚自习的时候也该能得到一点风声啊。”

“不,有我们没法知道的。我们班只有我们几个住这栋宿舍,跟其他舍友完全隔绝,下午我们又出去溜冰了没回来,不可能获得新信息。其实有件诡异的事之前在这个宿舍里已经有传闻,前几天传得尤其厉害,难道是跟这个有关?”

袁靓没继续说下去。明玥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原本仪态端庄地左足押右股、右股压左足地跌坐着,但她的身体随即散开,盘成团子的乌黑秀发也披散开来垂落在她腰际。

她也有听说过。几天前在铺床考试时晕倒的那个女孩,好像名叫什么婷……管他呢,反正她的轶事比她的名字更为人所知。

“你说的是抢救无效第二天早上挂掉的那个护理B班的女孩?”

她连头发也顾不上挽起,接上袁靓的话说。应该说,婷的轶事早在进校时就传得沸沸扬扬——虽然她极力辩解自己是正常人,却一再怀疑身边的人企图虐待伤害她,还几度打电话报警引起骚乱,被室友和同学当成疯子。要不是她的双亲花了人民币和关系为她运作,她早就因为精神问题退学了。

她晕倒送进医院后,急诊科的医生护士用尽了最先进的仪器技术试图挽救她的生命,可惜最后她还是挂了。

“当时我就想,在这个拥有成绩或权利就是老大的医校里,婷可能真的被人欺负了。不过即便要害怕也是欺负她的那些人害怕吧,其他人为什么要搬走?”

最后明玥下了这样的结论。思维缜密的陈莎莎一脸不以为然。

“欺负她?首先第一条,疯子伤人可以无罪开释,正常人伤害疯子却要附上责任。所以没有人会去惹疯子,除非那些精虫上脑的渣男。我们这是女生宿舍,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女孩都不会去招惹疯子,所以如果是和她有关,我宁愿相信同学们是害怕她作祟搬走的。”

此言一出,其他女孩齐刷刷点头。

“不会吧,太丢脸了,学医的居然还迷信这种事!”

“就是啊!”

“她会不会回来我不确定,我确定的是那些搬出去的人会很惨。这么仓促她们住在哪儿?只能睡旅馆,哈哈,想想她们边拎着一大包行李一边打电话跟老爸老妈要钱的囧样,太秀智商下限了吧!”

“对,这么宽的宿舍归我们五人住了。哈哈!”

五个女孩相视大笑。

然后以闪电侠的速度刷牙洗脸钻被窝,就连睡前必定结跏跌坐一小时,以保持自己端庄美好的身形的明玥也是一样,只脱光衣服喷了点N°5就蒙头睡了。

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哪有不怕的。

很快宿舍里就鼾声大作。女孩们都进入了梦乡,除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夏天。

她一直大睁着眼睛静静躺在被窝里。她苍白消瘦的脸颊、乌黑深陷的眼窝、以及紧咬着的白牙在月光下看起来分外吓人,就像是一只鬼。

她在等待室友们睡着,之前室友们议论她只是唯唯没有插话,她其实早就知道婷的事情,她还猜测婷的情况和自己一样。

——“我之前好得很。但自从住进这件寝室以后就开始做噩梦,又多又可怕,还好我胆子大吓不死我,但是睡眠质量不好影响了我的身体。今天我已经去附属医院挂号开了几颗阿普唑仑(注:安眠药),明天你们就会看见我精神好多了。”

她有告诉过室友们,不过她们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她也无意提醒她们,因为这正是她需要的。

婷的精神力显然比她差,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人很快就垮了,可惜她是夏天不是婷。

婷尽力想活下来,却挂了,而她恰恰相反,仍然好好活着,命运真是爱捉弄人。

夏天想。她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门,光着脚走出了寝室。

夜风微凉。

麻木了她的手脚,赤裸的脚板与水泥地面摩擦的感觉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疼,试着下脚更用力些,也没有太多感觉。

“哟,我真挂掉变了幽灵了?”

她轻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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