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假不过亲情

阴暗狭窄的拘留室里，杜晨轩低着头蜷缩在角落里。

他身上所有的光鲜亮丽，都被暗沉的黑暗所取代。

直到一片阴影忽然将他的身影掩盖起来。

杜晨轩眯着眼睛抬起头来，看着那片阴影的主人，王高荣正低着头俯视着他，他的脸上，是讳莫如深的笑容：“杜晨轩，在黑暗里的滋味如何？”

杜晨轩没说话，这个本应该在医院安心养病的男人，竟然跑到了拘留所里，可见，他的演技比杜晨轩想象得还要好许多。

王高荣笑着点燃了一根烟，他安心地坐在了杜晨轩对面的椅子上。

“我们想要的是什么，你肯定知道。”他吸了一口烟，“轩轩，你才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我妈捡了回来，我爸妈离婚早，我们兄妹两也离家的早，我们都很感激你，替我们陪在我妈身边这么多年。”

王高荣说得真诚，言外之意杜晨轩也明白，他不断地在提醒他，他不过是一个被捡回来的孩子，他没资格继承王芳的遗产。但杜晨轩更加明白，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继承王芳的遗产，毕竟这些所谓的孩子在王芳病危临死之前，都没有出现露面一脸。甚至这个被王芳连连称赞的孩子，竟然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他甚至在生活中，也扮演着另外一个人。

见杜晨轩脸上依旧没有任何退让的表情，原本还神情温和的王高荣，瞬间换了一个表情。他将一个手机丢到了杜晨轩面前，手机是新的，里面只有一段视频：“其实我们也不想把你逼到如今的田地，我们只是想要遗产。如果你答应把遗产转让给我们，我可以答应你立马将你保释出去，而且昨天追悼会上发生的事情，将不会有人再追究你。”

杜晨轩看着面前的手机，他略一沉吟，才将手机点了开来。

这是一段，看了让人误会是他杜晨轩动了手脚，导致奶奶心脏病发作的视频。老旧的剪辑与错位拍摄的把戏，却百试不厌，杜晨轩翻完手机，低头不语，像是在思索。

王高荣以为他是怕了，又叹了口气劝他：“你一直不愠不火，空有脸，没演技，不会来事，也没什么人缘。了解的人，都知道你的经纪人为了你，到处求爹爹求奶奶，想推你，可公司又不给钱。如今有个机会，让你空拿一大笔钱，我想大家都很容易理解。”他顿了顿，又说，“我们不想逼你什么，只要你配合，这个手机送你。”

“哦……。”一句恍然大悟声从杜晨轩嘴里发出，“我就说，奶奶明明都快出院了，怎么突然心脏病复发了。原来是有人半夜进过奶奶的病房，不是我，那就是拍视频的人了。”杜晨轩的嘴角扯开一抹冷笑，“姑姑的企业最近经营不佳，姑父在外玩得太多还欠了债。叔叔你看着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从商，安心地做着表演事业。奶奶也一直说你是个节俭的人呢！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身衣服价格不菲，而你手上的烟价，更是远胜于衣服的价格。”杜晨轩抬起眼，眼里忽然满是看透的尖锐，“叔叔，你怎么这么有钱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呀，是姑姑和姑父允诺了你什么？还是说，你在奶奶面前所展现的一切，也通通是你的表演呢？”

王高荣抿着嘴不说话，笑容透着嘲笑，但他却不否认杜晨轩说的话。

杜晨轩用双手撑起面前的桌子，俯身看着王高荣，良久之后，他似真似假地说着：“叔叔，你和姑姑他们送了我一份这么大的礼，我怎么能不接受呢？所以，遗产我可以给你们，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高档的加长版林肯一路通过蜿蜒的盘山公路，驶入了王家的别墅里。

只是经过短短一晚雨水的洗礼，原本铺陈在别墅门口的那些白色的花朵已经被雨水打散，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因为被路过的人踩过，颜色也早已不复昨日的纯白。

杜晨轩的眼神不经意地落在那些地上的花朵上，心底跟着微微晃了晃，但随即，他的脸上便换上了一抹无谓的笑容。

“奶奶的骨灰在哪里？”他侧头，看着表情严肃的王高荣。

王高荣斜斜望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杜晨轩跟着自己。

杜晨轩将垂落在身边的手插入口袋里，跟着王高荣走进了房间里。

王高荣似乎早就对杜晨轩失去了耐心，门一关上，他便疾言厉色地看着面前长相精致的男孩。

他把一沓文件丢在杜晨轩的面前。

“把这份遗产转让合同签了，骨灰就是你的。”说着，王高荣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素白的陶瓷瓶。

杜晨轩看着那没有丝毫粉饰地瓶子，眼神颤了颤，他走到瓶子旁，双手轻轻拂过那素白的瓶身：“奶奶生前最喜欢大红大紫的衣裳，她说人老了，看着那些喜庆，她肯定不喜欢这种白色的瓶子。”

王高荣听见杜晨轩的话，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人都死了，便再没有什么喜好可言。”

杜晨轩没说话，垂下的眼帘，睫毛微颤。

他轻轻捧起那素白的瓶子，将其抱入怀中。

王高荣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你到底签不签字？”

杜晨轩走到窗户边，扯着嘴唇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原本躲在暗处的王迩娣终于按耐不住地冲了出来：“大哥，你别跟这野种废话了，他就是在拖延时间。”王迩娣说完，又转头恶狠狠地看向杜晨轩：“今天，我王迩娣就把话搁在这里，要不然转让遗产，要不然你昨天强暴助理、陷害大哥的事情就会被宣扬出去，到时候，不要说娱乐圈容不下你杜晨轩，就算是整个白山市，都容不下你这个背信忘义的小杂种！呵，我看到时候没有我妈的庇护，你这个小杂种还有什么能力翻身！”

“如果我不愿意交出来呢？”杜晨轩对着王迩娣笑，然而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王迩娣气急，一个健步朝着杜晨轩的方向冲了过去，她一把重重地推向杜晨轩，杜晨轩一个反应不及，那骨灰瓶便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灰色的粉尘四散开来，也不知哪里来的风，原本微微闭合的窗户忽然开启，将那些粉尘吹得空气里到处都是。

王迩娣捂着自己的口鼻咳嗽了起来，王高荣皱眉看着这一切，而杜晨轩，仿佛被人钉在了原地，看着这所有的一切，心也跟着冻成了冰霜。

他忽然冷笑了起来：“你们给我听清楚了，奶奶的遗产，我从来就没想要过，我早就要律师改了你们的名字。我今天回来，不过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现在我知道了。” 杜晨轩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奶奶生前欣喜的面孔。那时候医生告诉奶奶，病快好了，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奶奶兴奋地拉着他的手：“轩轩，正好要到你十八岁了。奶奶出院后，给你办一场大大的成年礼，把姑姑、姑父还有叔叔都叫上，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团团圆圆，快快乐乐。”

奶奶一直念着不归家的儿女，她真当他们在忙，不惜放过任何可以叫他们回家的借口，哪怕是这个捡来的孙子18岁成年礼。

杜晨轩站在书柜前，一排的书柜里，那个奶奶最喜欢的雕塑——一个上半身是金色凤凰，下半身是海鲛尾巴的石像正安静地摆放着那里，他将雕塑拿起来，下面正压着一张奶奶最为珍贵的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那一年，姑姑新婚，搀着姑父笑得灿烂，杜晨轩只两岁，被奶奶抱在手上，叔叔站在最后，嘴角微扬。

最冷不过人心，最假不过亲情，最寒不过曾经。

他再也没有回到这里的借口了，他狠狠捏着手里的照片，走到床前，将这张照片撕得粉碎，然后又随风扔到了窗外。

“现在我想明白了，你们根本不配得到奶奶的遗产，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份遗产转让书我不会签，就算我身败名裂，也不让你们好过一天！”

杜晨轩说完，不甘心的王迩娣再次冲过来，她狠命扯着杜晨轩的头发，和他扭打在一起，甚至在扭打间，那个奶奶最为喜爱的凤头鲛尾雕塑也被打碎在地。

雕塑碎落的一瞬间，奇异的金色光芒瞬间四散开来。

杜晨轩一愣。

然而就在他这一愣神间，王迩娣狠狠将杜晨轩推到了窗外。

楼下响起了尖叫声，搬着玻璃器皿的工人来不及躲闪，便感到一个巨大的黑影跌落在玻璃雕塑上。

身子与玻璃碰撞，发出沉重的响声，玻璃四溅，将杜晨轩细嫩的皮肤扎的血肉模糊。

竟然没有疼痛。

杜晨轩瞪大眼睛，看着工人们焦急的脸，又看着二楼的王迩娣和王高荣，一脸惊慌过后又瞬间释然的得意。

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向不远处的大门。

隐隐约约的，杜晨轩似乎看见大门处，那个摆放着的凤头鲛尾的雕塑竟然动了起来。

金色的翅膀划开天际，海鲛的尾巴轻轻一卷动，便带着巨大的风，杜晨轩的身体被这阵风卷起，下一秒，他便跌坐在凤凰巨大的羽翼上。

他俯瞰着底下如同蚂蚁一般的城市，那些伤害他的人通通都小得看不见，只有洁白的云，如棉花糖一般擦着他的身体飘扬而过，只有风声，在他的耳畔呼啦作响。

“欢迎来到芒光学院。”也不知过了多久，杜晨轩隐隐听见了奶奶的声音，像是来自上个世纪，却依然温和与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