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当面问,但真的到了现场才发现事情远比他们俩想象中要麻烦多了。
白癸扒开围成圈的重重叠叠的人群,看到人群的中央整整齐齐地摆着十三具尸体在地。尸体上都盖了白布,但露出来的部位全是焦黑的状态。
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白癸闷声黑听。
这十三具尸体是前两天刚出现在五堰镇外一户人家院子里的,场面比较大。据说是那户人家的妻子早上起来,一开门,首先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尸体,那尸体翻着眼白吐着舌头对着她。
女人家当场吓晕过去。男人闻声起来,赶紧从后门出去把周围的邻居都叫起来了。
大清早天光未见,邻近的几户人家过来一看,也全给吓跑了。
十三具尸体,除了那名妻子看到的第一具尸体之外,院子里面零零落落地趴着六具,院子的木栅栏上挂着三具,最后一具正对着院门,呈爬着的姿势。
就像是它们自己爬进的院子,准备要趁着这一家子沉沉入睡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爬进里面……
白癸这种见过世面的人,仔细回想了下当时的场景,也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重要的是,这么一大帮人围在这谈天说地,脸上全是司空见怪的神色,仿佛这事对他们来说太过平常,不值一提。最多就是个茶余饭后的话题而已。
白癸搓着身上立起来的鸡皮疙瘩上了马车。魏坚一直掀着窗帘朝外面看,听到他回来了也没有收身,就问了一句。
“怎么样?”
“太瘆人了,说了你也未必相信。”
魏坚的脑子不能用正常的脑构去衡量,白癸真有点怕他会跑下去跟这帮乡亲们攀亲带故,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份当回事。
“还是找李安庆问下情况比较方便。”他掀开了帘子,朝穆先生说了声走了。
马车拐了个弯就到了李安庆办案居住的地方。白癸和魏坚一起下了车。
面前是一座看上去还算阔气的宅子,墙面和门面都有点新,应该是新建不久的宅邸。
穆先生吩咐大理寺的人把东西送进后门之后,颠颠跑回来,指着大门说:“气派吧,邵大人亲手赐下来的牌匾。”
白癸眯着眼看上面挂着的牌匾,枉费他也算是个博览群书的探花,但匾额上的字他凑了无数遍笔画,还是没认出来这到底是写了个什么玩意。
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邵大人能跟鬼画符的李安庆沟通顺畅了。
魏坚笑得丧心病狂,哈哈哈的中间间歇性的问白癸。
“这年头匾额上还带画符啊,大理寺卿画的?可真别致。哈哈哈哈哈哈。”
穆先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天都没敢把正确答案憋出来。
白癸在魏坚魔性的狂笑中认真问穆先生。
“李大人呢?”
穆先生脸上空白了一阵,忽然回过神来,说:“哦,早上我有派人给他们捎信,按理说现在应该知道了才是。”
李安庆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天。穆先生一路上都以为这个人肯定一脸喜气洋洋地站在门口一早上候着他们来。
结果到了大门口发现这里一片宁静,他想象中盛大的欢迎场面什么都没有。
三个人安静地站在门口盯着那牌匾研究了一会,期间还伴随着魏坚毫无克制的笑声。穆先生终于忍无可忍地扭头说:“走后门!”
白癸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头一天上任,竟然要走后门。
他指指大门,说:“大门不能走吗?”
穆先生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交接有规矩,没有前任带着,不能走前门。”
“开着也不行?”白癸看着敞开的大门,心想万一前任是挂掉的,那岂不是永远都不能走前门了?这年头迷信思想真是要不得!
魏坚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一边捂着肚子笑一边说:“别,别走啊,再陪我笑一会。哈哈哈哈哈,邵安可真是人才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上任后这玩意能送我吗?”
白癸问:“送你干嘛,你还能挂你家门口去?”
魏坚好不容易憋着笑,听了白癸的话立刻又绷不住了。
“哈哈哈哈,我才不要挂这种东西,我会笑死的哈哈哈哈哈。”
白癸从来就搞不懂这货色整天在想什么。
“你别去招惹你家太子,他脾气一上来,把你每天相亲的次数翻两倍信不信。”
魏坚摇头,说:“我是那种不识相的人吗?当然是送给我皇叔。”
“哦。”白癸顿了下,“你那个佛系的皇叔啊。”他下意识地抬头又看了一眼那牌匾,默默地认同了魏坚的品味。
——确实相当合适。
“你们……”身后传来了疑惑的说话声。
魏坚和白癸齐齐回头,看到离他们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官服却挽着个道士头的年轻男子,长相是相当的眉清目秀,温婉地像一个大家闺秀。
魏坚朝他笑,张口就来了一句。
“李小媳妇儿,给你坚哥笑一个?”
李安庆沉着脸上来,对着魏坚就是一顿数落。
“没外人给你调戏下就算了,当着外人的面给我收敛一点!”
“外人?”魏坚疑惑地看白癸,忽然一把搂住了人,说:“不是外人,这是我内人。“
白癸一本正经地说:“李大人,我是来跟你交接的白癸。这是我的入职文书。”
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卷文书,递给李安庆。
李安庆瞪着面前的那卷文书,又惊又喜地捂着脸说:“你们莫不是在逗我吧?”
魏坚说:“你不都跟邵安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几回了吗?邵大人那么爱才的人,怎么能让你去死呢。这不,我朝新出炉的探花,热乎乎的,给你送过来了。”
李安庆眼眶一热,扑上去就给了白癸一个无比热烈的拥抱。
“恩人啊!我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白癸心想,这个全他妈是神经病的世界能不能好了?
李安庆大大方方地把白癸和魏坚从大门带了进去。走至厅堂的时候,正巧看到匆匆行走的穆先生擦身而过。
李安庆扬手就要打招呼。
魏坚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蛮横地把人拖进了厅堂里面。
李安庆憋红了一张白嫩嫩的俏脸,连怒视魏坚的模样都俏丽了几分。魏坚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你要是个女人多好,我立马把你绑到我家去。”
白癸按住了作势要打魏坚的——胆大包天的李安庆,淡定地说:“时间很紧,我们谈点正事。”
李安庆问:“时间很紧?你们有什么急事要办吗?把入职文书给我签了吧,让我先走,你们才准走!”
魏坚在边上说:“你别紧张,这是他一贯以来的口头禅。没有任何意义。”
白癸点头,说:“五堰镇的盗尸案是怎么回事?”
李安庆起身,走到大厅上方的桌案,从底下掏出了一卷卷纸,拿到了他们面前,摊开。
魏坚看一下就收了眼,说:“我有点晕,不看了。”
白癸也看了一眼,说:“你还是口述吧。”
李安庆怒道:“这是我辛辛苦苦写出来了,你们多看一眼不行吗!”
白癸指着那上面跟豆芽似的小虫子,说:“太伤眼了,万一我瞎了怎么办?”
李安庆顿时收了卷子,端了凳子坐在他们面前,开始娓娓道来这大半年发生的八起盗尸案是怎么一回事。
最早的时候要从行宫失火开始说起来。
第一起案子是发生在失火之后的三年前的某一天,就在离行宫最近的应鸠山山口,有人发现了爬行状的尸体。发现尸体的是早起入山打猎的猎户,带着自家刚满八岁的小孩。猎户是听到孩子的惊叫声才发现的尸体,让人心惊的是,引来大人的小孩被尸体抓破了肚子,早就气绝身亡了。
第二起案子就发生在离山口最近的村子里。发现尸体和死人的是同村的人。死的是一家子,三口人,全部都被开膛破肚了。
“第三起和第五起是跟第二起差不多,第四起和第七起是我们外出的时候,发现了尸体。第六起是唯一一次见到见到会动的尸体,是我们的仵作大人惊天大发现,具体你们可以问他。但是我是不信他说的每一个字的。”李安庆顿了下,说:“最后一起就在前两天发生的,有十三具尸体,我们的仵作大人信誓旦旦跟我说发现了偷尸者,但是让人跑了。”
“跑了没关系。“白癸淡淡地说:“让仵作画个像,贴出去找,跑不了多远。”
“……”李安庆一阵叹息,摇头说:“找不到的,那仵作的想象力出神入化,到时候你会发现,给你画出来的人,就算你上天入地也不可能找得到。”
“……这么能干啊?”白癸找不到比较贴切的形容词,只能随便安了一个。
魏坚憋不住喷笑出声,说:“你们这遍地都是人才啊,啊,对了,门口那个牌匾能送我吗?”
李安庆一头雾水。
“什么牌匾?”
白癸给魏坚解释了一回。
“你门上挂着的那个,邵大人的亲笔题书,你坚哥看上了,想要带回去镇宅。”
李安庆一听镇宅就来劲,说:“坚哥宅邸不安吗?我可以给你画个符,无效不收你钱。”
魏坚问:“有效你就要收?”
“养家糊口嘛。”李安庆笑笑,说:“我还要娶媳妇呢,总要置办一点家底,坚哥这么有钱,不会白用我的符的。”
魏坚寻思了一会,忽然一拍桌子。
“给你一百两,包你一年!”
“……”李安庆真不知道这个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你包我作甚?我不是那种人!”
“包你镇宅啊!你绝对比符纸好用多了。“魏坚打了个响指,说:“你坚哥有的是钱,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我不要!”李安庆惊恐地扒住白癸,说:“你赶紧把入职文书给我签了!签完我要回家!”
白癸不慌不忙地按住他,说:“坚哥跟你开玩笑呢,还有事没说清楚,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说完,他扭头看魏坚。
“你自己的事呢,脑子里别总是想着玩,正事要紧懂不懂?”
魏坚不以为意地笑嘻嘻,说:“正事啊,正事!哦对了!我要找个人。”
白癸给他解释。
“是找具尸。”
说着,魏坚已经摸出了一卷画轴,哗啦一声摊开来。
画卷上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美人,眉目巧笑倩兮,五官比白癸还要精致不少。画上的人浅浅地笑着,让人忍不住觉出一点顾盼回眸温柔解意感。
李安庆咽了咽口水,说:“这谁?”
白癸拍了拍他,说:“不管是谁,已经是具尸体了,擦干净你的口水。”
李安庆腼腆地笑着,说:“那我可以去查查她有没有什么亲戚姐妹啊,她家一定都是美人。”
魏坚斩钉截铁地回答他。
“没有,她家就她一个女儿,你注定跟她有缘无分,安分点回去再找个合适的吧。让我包了你也可以。反正我家有的是钱,用不着你养家糊口……”
“停!你不要说的有模有样啊!”李安庆抓狂了,“我们不熟!”
白癸按住暴起的李安庆,低声说:“见过这样的尸体吗?”
李安庆安分坐下,说:“没有,这么漂亮的人,就算是尸体我也会记住的。”
魏坚说:“你确定?尸体跟活人可不一样。那些焦黑的尸体,不少都是年纪不大的姑娘家。不乏长得清秀可人的。”
李安庆是个玄学主义者,没有魏坚这种现实的想法。但他也承认魏坚说的对。
“……那你们还是去找仵作吧,八起盗尸案的尸体,他每一具都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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