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庆接了话说:“因为那之后就有大理寺接手了,有人盯着总不好再闹。”
魏坚用手指点了点他,嘴上却转了第二个问题。
“那之后的尸体又是从哪里来的?”
梁今今说:“江湖上恩怨情仇大多直接打打杀杀,死个把人稀松平常。我一年到头能摸到上百具尸体。去年有点背,出了太和山庄这么一个大案,直接多了一倍。”
李安庆毛骨悚然,忍不住想他现在退出江湖还来得及吗?
白癸阴恻恻地说:“所以呢,到底为什么会有尸体出现在盛京外?”
魏坚嘿嘿了一声。
“我不敢随便说。”
梁今今一脸好奇。
“知道为何不敢说?”
“……”白癸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看上去心平气和一点,“那换个角度。灭门案是怎么回事?”
梁今今清了清嗓子说:“哦,是这么一回事。”
太和山庄在江湖上只能算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庄主也没什么经天纬地的本事,但胜在他有钱。庄上招来的人,与其说是收徒,实际更像是花钱买来当打手用的。
“太和山庄的庄主姓庄,全名庄斌。江湖上做买卖的人也不少。但大多数都只是副业,只有他家是真当成家业在拼命。所以说人家有钱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呢,问题就出在这个有钱上。”
“江湖上有个特别有意思的混江湖标准,那就是技术要好。行走江湖的人,没个把技艺傍身,都没脸见人。然而就这个太河山庄,技艺不高却人丁旺盛。”
白癸沉着脸。
元刚低声说:“那人家自己过日子,也没碍着别人。怎么就要灭门了呢?”
梁今今一脸怜惜地看元刚说:“这世道可没这个理。有时候你过得好,就已经碍着人家了。这人啊,有时候想多了就会犯魔怔。太和山庄出事了之后,满江湖的闲言碎语,都说人家技不如人还这么招摇,活该。”
魏坚接了梁今今一句她没说出来的话。
“人活在世上哪有什么标准,就是自己没本事,活不好。看人家风生水起的妒性发作了。”
梁今今斜了他一眼,说:“这道理大家都能想得到。但是如果这个灭门案照着这个标准来的话,找个百年下来都不一定找得到凶手。”
魏坚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入了套。
只听梁今今说:“江湖上办案跟你们朝廷八九不离十。光靠臆想是不行的。”
白癸听进去了。
“要证据。”
魏坚没憋住,说了句题外话。
“梁姑娘这带人进沟的技术也挺不错的。你这明示暗示了一把,最后告诉我这些都是假象?那真象呢?你不说我们怎么查?”
梁今今:“我要知道真象,还用在这?”
在场有人莫名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白癸:“太和山庄是一年前出的事,但是祟尸出现的是三年前。撇开太和山庄的案子还有其他地方的尸体混进来吧。梁姑娘,江湖上收拾死人的有专门的地方吗?”
“……”梁今今歪着头指着自己,“这就是我们干的啊。我们是靠技术做的死板生意,跟太和山庄不是一个路数。”
第九章
“既然是你们负责收尸的,为什么丢了那么多的尸体?还理直气壮不知道?”白癸口气一下子转成了质问,仿佛自己专门就在等这一刻。
梁今今拧眉。
“……这事,说来有点惭愧。我们做生意归做生意,但是尸体从哪里来,最后去哪里,行规是一概不管的。规矩不守是会乱套的。”
魏坚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
“有人坏了规矩?”
梁今今道:“坏规矩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魏坚点头。
“重点是谁坏了规矩,怎么坏的,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我懂。”
“有人卖尸体。”梁今今冷不丁地抛出了一个重磅的线索。
“……”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似的盯着梁今今。
白癸捏发紧的鼻梁,忍不住埋怨:“你怎么不早说……”这绕了了一大圈,费神又费力。
梁今今又道:“我还没说完,卖尸体的就是太和山庄的庄斌。此人做生意真当是走火入魔,什么都敢做。但是等我们查到他头上的时候,忽然就灭门案了。”
“这种相当于买命的案子,风险都很大。这灭门案,八成就是灭口案。”魏坚说。
白癸问:“江湖上……不是对技术很讲究吗?是不是因为风险太大,庄斌什么都干,自然不可能样样专精,会不会因为技术不够好做坏了生意?”
梁今今被他这颇为钻牛角的说法一搅合,忽然也有点蒙圈了。
魏坚抬脚又踢了白癸一脚,说:“你这思路赶得上山路十八弯了,忘了办案的时候凡事不能一味往死者身上找问题?”
白癸不耐烦地说:“有问题当然要全面考虑,哪能片面。”
魏坚多看了他两眼,看得白癸心底七上八下,正要虚张声势一把。他又忽然移开了目光。
元刚这时候出声,说:“若是卖尸体的话,我这边倒是有点线索。”
所有人的目光又齐齐地挪到他的身上。
元刚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轻咳了声,说:“卖尸体其实一直都存在,只不过行宫失火之后,朝廷忽然关注了,大家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魏坚想起来元刚的爹也是仵作一枚,果然行业内的事情没有比专业人士更清楚了。
“卖尸有什么用?”
“民间有阴亲,陪葬,替死。漂亮的女尸之类的都比较好卖。有些胆子大的,卖了盗,盗了又卖,一具尸体能转卖个好几趟。江湖上我就不太清楚了。”
梁今今又适时地接了一句。
“江湖上用处更多一点。人尸有百毒之身的传闻,很多歪门邪道会拿来炼制尸油……反正就是一些特别阴损的事情。”
魏坚忽然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
“你们学尸术的人呢。我之前听你说,拿到一具新丧的尸体很不容易?”
梁今今顿时面露苦色,道:“僧多粥少,大家都想摸摸尸体,多学点东西,以后好自立门户,养家糊口。但是大家都是靠着规矩吃饭的,自然不会去坏规矩。”
魏坚微微诧异,心想这尸术不是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从她口中出来,就成了一门能依靠它吃饭的手艺了?
白癸呵呵一声冷笑,说:“这么说起来,卖尸可算是一笔大买卖了。”
梁今今补充了一句。
“是风险极高的大买卖。”
李安庆凉凉地跟了一句。
“那太和山庄灭地不冤啊,死就死呗。”
梁今今叹气,说:“问题不是他们死不死,而在于死断了线索。这就是有点麻烦了。”
魏坚提高了声,说:“那何止是麻烦了,太和山庄这种不入流的角色,灭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露了马脚也没关系,下次换一个更靠谱的。长久下去,他们越做越精,要端他们就越麻烦。”
李安庆微微垂下头,仿佛潜心思考什么事情,片刻后他那张过分秀气的脸忽然提了下,神色平白伸出一点忐忑。
“诶,你们说,这祟尸案……该不会是针对卖尸的案子才起来的吧。”
白癸顿了下。
魏坚轻笑出声,说:“被小媳妇这么一说,还真有这么点意思。”
李安庆冷不丁被魏坚夸了一句,气性就上来了,他瞪了魏坚一眼,怒道:“谁是小媳妇!再乱喊我跟你不客气了!”
魏坚眉眼间全是笑,说:“哎呀,别着急啊,我就喜欢夸小媳妇。你不做小媳妇,我就没人夸了。”
“你……”
“魏坚,别闹。”白癸沉声喝止了魏坚,“这事跟寻常的案子差得有点大,还是要梁姑娘配合。”
一场讨论,梁今今从最开始的嫌疑人一下子成了小伙伴,她稍微有点转不过弯来,问:“啊?我这就没问题了?”
魏坚似笑非笑地瞅她,说:“你还想有问题?宰相千金的身份抡在这,就没人敢说你有问题了。”
白癸怒道:“再胡说八道,外使府就不留三皇子了。”
夜至三更,整个五堰镇包括外使府也全部歇下了。李安庆还没走,白癸住的是临时待客的客房,油灯早就吹熄了,但窗还开着。
夜空中寒凉之气一点点地被夜风吹入房中,吹拂在窗边坐着的一动不动的人脸上了。
这人只穿着一身将歇未歇的内衣,外头堪堪披着了件外衣,衣物宽大,看上去人就显得单薄。他整个人都敛在昏暗中,只露出一双结实修长的手搭在窗边的木桌上。
木桌上搁着写了一半的折子,依稀可见上头的字迹——
‘江湖灭门案牵扯其中,极有可能是暗藏在江湖于民间的卖尸团伙内斗。祟尸案若是没有进展,需要先查清这一桩——”
字迹到这里厄然而止,显然是下笔之人还未想好。
有人轻巧的靠在了开在外面的窗棂之上,背对着窗低声说:“还没想好?”
屋内的白癸倏然回神,闻到一股子酒味就知道某个人出了门也不知道歇歇他那随意的性子。
“有姑娘宿在府中,你再这样吊儿郎当。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魏坚忍不住低笑出声,说:“瞧你说的。我现在好好的做皇子,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做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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