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早产

董郎中一看，一下子愣住了，这春花溺了水，肚子里的孩子分明是要早产了，虽然他是郎中，可毕竟是个男人，接生这种活儿必须由接生婆来做。

“你先忍一忍，我这就把你送回家，然后帮你叫产婆。”

董郎中急忙抱起春花，几个小毛头心急火燎地跟在后面跑着。

才到半路，春花忽然感觉身体里涌出一股热流，腹内那种疼痛更加剧烈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忍不住要提前出来了。

“董……大哥，我……我受不了了。”春花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你……你就帮我接生吧，求你了……”

董郎中低头看着春花的样子，知道她确实撑不下去了，心里为难极了。

如果自己今天给春花接生，肯定会在方圆几十里造成轰动，自己本是存着善心救这对母子，可这些村民们决不会那样看，只会说自己借着郎中这个便利看了女人的私处。

到时候这件事肯定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这些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和春花淹死，自己是个男人倒还好些，可春花以后还怎么再嫁？

“你再忍一忍，就快到家了。”董郎中也急得满头是汗。

“娘，不好了，三妈掉进河里了。”顺顺带着哭腔冲在前面推开门。

“董伯伯说三妈快生了，快叫产婆。”美美看着三妈痛得将嘴唇都咬破了，吓得哭了起来。

正在剁猪草的小凤惊得差点剁到自己的手指头上，慌忙站起来飞奔着跑出去叫产婆。

堂屋里，周氏和小杏正坐在那儿剥豆子，看见浑身湿漉漉的春花被董郎中抱着跑进大门，诧异地互相对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狠。

幸好本村就有一个产婆，小凤跑到她家，一把将产婆从炕头上拽了下来，“快！快！春花早产了。”

“哎哟，我还没穿鞋呢。”那小脚的王产婆急急忙忙地找鞋。

那副小脚跑起来实在急人，小凤真恨不得把她背起来跑。

等产婆气喘吁吁赶来时，春花已经疼得奄奄一息。

听着屋里产婆紧张的说话声，小凤急得在屋外转来转去，她忙问董郎中，“董先生，春花好好的怎么会掉进河里呢？”

董郎中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刚好从那路过，听见孩子们的呼救声就跑了过去，再晚一步的话，春花直接就被冲到下游去了。”

小凤听得后怕极了，连忙道着谢，“多谢董先生救了春花。”

看着自家的三个孩子，小凤捞起扫把就噼里啪啦地打着，“都是你们这三个小馋猫，总缠着三妈给你们捞鱼虾，害她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看着几个孩子哭得伤心，董郎中急忙拦住小凤，“今天的事是个意外，你不要打孩子。”

“我们以后再也不缠着三妈要好吃的了……”三妈难受的样子使几个孩子心里也难过极了。

正在炕头睡懒觉的郑旭辉听到自家女人打自己的孩子，直接火冒三丈地冲出来，啪啪就给了小凤两耳光，“那肥婆掉下河关我孩子什么事？你再打一下试试！”

小凤捂着脸掉着眼泪，不敢再吭一声。

董郎中摇着头，这郑旭辉自己没本事，常常拿自己的女人不当回事儿，非打即骂，他实在瞧不上这样的男人。

“出来了，出来了。”产婆在屋里惊喜地喊着，“是个男孩儿。”

小凤连忙推门跑了进去，看见春花脸色煞白，头上脖子上的冷汗连枕头都湿透了，她顾不上看孩子，连忙用袖子替春花擦着汗。

“哎哟妈呀，累死我了。”产婆额头上也满是汗，长长吁了一口气。

虚弱到极点的春花并没有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心下着急，连忙拉住产婆，“孩子……”

“哎呀，这孩子不对劲！”产婆惊叫一声，她连忙抓住孩子的脚，倒竖在半空，啪啪地打着小屁股，可那小小的人儿依旧一声都不哭。

“完了，这孩子不行了，娘胎里憋得太久了。”产婆叹了一口气。

春花刹那间觉得五雷轰顶，使出全身的力气坐起来，她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口。

“我的……孩子……”

深深的疼痛在心底肆意蔓延，她忍不住泪如泉涌。

站在外面的董郎中心里愧疚极了，这孩子一定是刚才在母腹中憋得太久了，他后悔那会儿顾虑太多，如果第一时间替春花接生的话，这孩子兴许能保住。

董鸿，医者仁心，你因为怕别人的闲言碎语，连这一点都忘了吗？董郎中满心愧疚地默默责怪着自己。

春花抱着小小的婴儿，心如刀绞。

这些日子，这个小生命在她腹内蠕动，她时时都在被温暖着感动着，和这个孩子早已血脉相连，她是怀着一颗喜悦的心急切地盼望看到他的那一刻。

却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她亲着孩子的小脸喃喃自语着，“你是娘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份珍贵的礼物，为什么这么着急着要走？娘舍不得你……”

春花的滚滚而落的眼泪滴在孩子的小脸上，孩子小小的睫毛忽然轻微动了一下。

“我的孩子还活着。”她一下子兴奋不已，“董大哥，你还在吗？快救救我的孩子！”

当董鸿大步跑进来时，发现春花正着急地对着孩子的小嘴吹着气，片刻，忽听孩子发出小猫般的哭声。

“活了活了。”在场的所有人长吁一口气。

春花抱着孩子喜极而泣，如同抱着一块失而复得的无价之宝。董鸿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如果这个孩子今天有个好歹，他会为此自责的。

听到春花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周氏愤愤地摔了手里的豆荚。

“那小崽子还真是命大，几次都逃脱，这日后他在我眼皮底下跑来跑去，分明就是给我眼里戳针嘛。

这些日子，村里跟我不对付的娘们儿明里暗里笑话我，说我在自家院里养个野种，我的脸早被她们扒下来踩得稀巴烂了。”

她恼怒地看着女儿，“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怎么还是让她生下来了？”

小杏懊恼地垂着头，“都怪那个董郎中，要不是他多管闲事，那死胖子早和那野种一起淹死了。”

“哼，我绝不允许那野种长在我们周家门里。”周氏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

“娘，你打算怎么做？”小杏悄声问着，“你不是说明着赶出去，村里人会戳我们脊梁骨吗？”

“你等着看吧。”周氏秃眉一挑，往春花那屋斜了一眼，那眼神，比放在针线篮子里那把锥子还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