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也会为你们哀悼的

过了会儿，他道，“你快随我去里正家，你家的两个婆子正在那等着你呢。”

“等我？”苏乔不由扯出一抹讽刺的笑。

“你的意思是你在这里寻我是因为那两个婆子在找我，甚至担心我？”

汉子点头，点到一半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麻烦了，多谢。”

回过神，正见苏乔对着他鞠躬道谢。

汉子一下慌了，黝黑的脸又爆红起来，赶忙侧身让开。

“你，你不用。”

官家小姐，是如何天边一样的人物，他下意识不敢受着。

不过看苏乔的模样，好像又和汉子心里想的官家小姐不太一样。

冒着风雪一路往村子里走，路上又遇到了几个出来寻找苏乔的村民。

见人已找到了，遂跟在两人身后朝里正家走去。

眼看着自己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苏乔不禁在心里轻轻啧一声。

来到里正家门前，里外里都是人头，个个伸长了脖子，拉长耳朵，围成了一圈。

苏乔没急着进去，只是粘在人群外听里头的动静。

“天老爷呐，我那可怜的小姐呀，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她可从来没有离开庄子那么久过。”

半哭半嚎的声音响起，这是那位路二婆。

“路二婆，我们这可怎么与老爷夫人交代啊！”

这是那位刘三婆。

间或传来两三声安慰叹息的声音。

路二婆继续往下说，“虽说小姐是犯了事被发落到这一处，可到底还是金枝玉叶，往常我们都不敢让她出门，就担心她会出意外，谁成想到底是没有防住啊。”

“路二婆，不能怪你，主子们的意思我们两个婆子又怎么好违背呢？只怪天意如此。”

刘三婆颇有些沉痛地开口。

两人声音落下又是一阵安慰。

倒也有人发出疑惑，“这尸体不是还没找到么？两位婆子倒也不必太过忧心，兴许人没出事。”

两个婆子的哭声突然凝滞了下。

顿了顿，刘三婆才叹息着道，

“这位小娘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宛若稚儿，往常便是一错眼都会摔破头，更何况是……唉！”

苏乔不禁听笑了，红唇微勾，眸间兴味满满却又带着疏离，仿佛恶作剧的神明嘲弄地股掌人心。

苏乔的身旁，外出寻人的村民们不由面色不悦地嘀咕。

这人他们已经找回来了，里头却跟哭丧似的，这算怎么回事，就算要哭，也得等……

不是人家小姑娘又没事。

想到此处，他们不由看向苏乔，登时一愣。

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注意到身旁黝黑汉子的目光，苏乔指了指人群中间道，

“大叔，麻烦你帮个忙，我想进去。”

黝黑汉子点头，中气十足的吼声响起

“别哭了，人找到了。”

声音落下，里头陡然寂静了一瞬，转而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声音。

“小姐，是婆子失职啊，小姐！”

“小姐，若是婆子看住你就好了！小姐啊！”

两个婆子你一声我一声，交替而来，围着的妇人们好些都不禁捻起袖子抹泪了。

苏乔唇边的笑意却越发扩大。

原来是这样啊。

到了这情景，外出寻人的村民们只觉得荒诞，心头好似猛然被点燃了一把火似的。

众人不由齐齐出声，“别再哭了，人没事，好好地站着呢。”

“人没事！小姐啊……啊？”

哭嚎的声音陡然卡壳，人群终于分开，朝着她们的身后看来。

苏乔好整以暇地抱着碗，带着笑意的眸子和两位婆子惊恐的目光对上。

“我没想到，两位婆子如此关心我。”

闻言，两位婆子不禁发出高亢的尖叫，然而苏乔的笑容就像是攥住了两人的心脏似的。

龙大花的死状又在眼前浮现，两人的尖叫声陡然齐齐一停，从喉咙里发出了奇怪的咯吱声。

“不过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不用愧疚，不用叹息，也不用害怕不知如何向我爹娘交代，我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不会让你们有机会为我哀悼的。”

苏乔已经穿过人群走到了两婆子之前，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两位婆子的手臂。

吓得两人登时一个激灵。

苏乔的声音继续响起，“不过你们这番着实让我感动，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两位婆子放心，即便我是你们的主子，我也会为你们哀悼的，甚至，为你们摔盆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们不介意。”

苏乔说得太真诚了，真诚到眼底都是跃跃欲试的光和期待。

刘三婆路二婆一瞬间浑身都僵硬了。

苏乔在威胁她们。

不管两人的反应，苏乔围着一圈同村民们鞠躬，

“小女行事不周，给各位惹麻烦了，在此谨表谢意和歉意，希望各位不要介意。”

虽然两个婆子心怀鬼胎，但是这些村民们人确实挺好，苏乔对他们的感谢也是真心的。

青山村的里正看着人群里进退有度的苏乔，逐渐琢磨过味来，主动起身招呼众村民回去。

很快，里正家的院子里就只剩下苏乔与两个婆子。

“此去庄子尚远，天色又不早了，不如苏小姐留在陈某家中歇息一晚？”

猜到苏乔平常的日子过得并不好，里正的声音下意识放轻缓。

苏乔却是摇头，“不必麻烦陈先生了。”

闻言，里正没有强留，只是询问苏乔需不需要牛车，他可以帮着借一个。

不过再次被苏乔给拒绝了。

“路二婆，晚饭做了吗？”

离开村子之后，苏乔才终于开口。

两个诚惶诚恐了一路的婆子仿佛瞬间回了魂一般，激动地想开口，可想到事实，就又沉默了。

“唔，没有做对吧。”

苏乔好看的眉轻轻皱起，苦恼地道，“那怎么办呢，我饿了呀。”

她回身，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冷漠地看着两个婆子。

两人吓得一下跪在了地上。

“胆子那么小，今晨又是哪来的胆量呢？”

苏乔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短刀柄上的纹路。

“我们错了，小姐绕命。”

“哈。”苏乔笑，语气恶劣地开口，

“你们不先下手吗？下毒不行的话，一截布勒死我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那好像太明显了，会被发现的吧。”

“不不不，我们不敢了。”

两个婆子以头抢地，口中喋喋有声。

“别不敢啊，我可以给你们机会，给我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