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矛盾

六月的江浙，梅子雨期，空气仿佛是笼屉里的水蒸气。

一阵雨一阵晴，高温、潮湿，让人烦躁，逼得人好似也快长蘑菇长霉菌了。

为了抵御这样的不适，中山路居委会的办公室里，早早的开了空调。窗明几净，又是午后，大家都有点昏昏欲睡的意思。

“叮铃铃！”

忽然，电话铃声大作，震得大家睡意全无。

办事员王俊，不耐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电话，伸手去接。

“喂！”

声音铿锵，中气十足。

主任范国明抢先一步，拿起桌上的电话。

原本，老范不坐大厅，他作为主任，有自己的单独办公室。只是，最近的天气，他关节炎有点犯，坐不住出来溜达溜达，电话响的时候，他正好走到面前。

见主任亲自接了电话，新人王俊有点不好意思。

王俊是去年社区招考，才考进来的大学生，刚才，他在打瞌睡。

其实王俊不想来社区工作，他的理想是做一个插画师，奈何，拗不过父亲为他安排好的路。

“什么？有这样的事情？我马上来！”

老范撂下电话，转身拿了自己的手机，就往外走。

“小王，你跟我去建行家属院四号楼看一看。”

老范这样状态，看得办公室其他人都紧张起来，生怕出了什么大事。

得令，王俊却并没有动，而是转头看了一眼书记老唐。

老唐是王俊父亲的好朋友，来这里工作，王父是交代过的，遇到事，多问问你唐叔。

唐亭亭见状，努了努下巴，示意王俊跟去看看4。

王俊个子高腿长，可是走路总是慢慢吞吞的，好像一根竹竿子，没啥劲，撑不起来。

刚来时，老范就嘀咕，现在的孩子没阳刚气，和自己当初十六岁参加战争的时候，没法比。

“主任，住了什么事？”

老范发动了他那辆骑了八年、修了又修的“电动小毛驴”半天，王俊才走了出来。

“来不及细说，先去现场看看再说。”

王俊看了一眼老范的电动车。

后座上，漆已经掉落了很多，露出细细的布满了锈的铁架子。旁边，还有买菜时用来绑缚的皮筋绳子，也是污迹层层，掩盖了原本的鲜艳颜色。

王俊今天穿着一条淡卡其色的裤子……

“快点啊，愣着干什么，那边都打起来了！”

老范催促，完全没有看懂王俊的顾虑。

王俊满心满眼的不乐意，小心翼翼的跨上了老范的电动车，还没等他坐稳，老范就一个加速，冲了出去，吓得王俊一把抱着老范的腰，也顾不得裤子了。

老范的人还没到四号楼，就听见了闹哄哄的吵架声。

“你可真是个老妖怪！”

“你说谁老妖怪？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你嘴巴才不干净呢！我嘴巴比你干净，我的腚都比你干净！”

“让一让……”

老范的电动车被围观的居民挡住。

“居委会的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围观人群让开了一条路。

只见四号楼的汤阿姨一身睡衣，穿着拖鞋，叉着腰，正和对面穿着穿着白衬衫和肥腿短裤的丁大爷，红眉毛绿眼睛的对骂。

汤阿姨身边，她六岁的小外孙吓得紧紧抱着她的大腿。

“吵吵什么？都吓着孩子了！”老范走过去，伸手将汤阿姨的小外孙抱了起来。

“哎，范主任，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丁大爷赶忙凑过来，“这可是公共区域，她在这里种菜！你说，万一这浇菜的脏水脏泥掉下来，影响多不好！”

说着，丁大爷指了指二楼走廊过道的墙体外，留给户主们存放空调主机的水泥平台。

那上面，摆着一个大花盆，里面，种着一棵黄瓜藤，还用一根废弃的拖把杆子搭了架子，藤上，已经挂着五六个半大的小黄瓜。

“哎，你脑子有病吧！它在哪里好端端的，拿来的烂泥？！”汤阿姨气不过。

“你……你脑子才有病！”

“好了好了！别吵了！”

老范转向汤阿姨，“这是你种的黄瓜？”

“是啊，为了逗我小外孙开心的！人家送给孩子的苗，自己自己亲手种的，家里没地方摆，我就放在那里！”

汤阿姨说着，小外孙也点点头，“爷爷，我外婆没说谎，是我的！你看，都结黄瓜了，好可爱的！”小外孙着实是吓到了，眼泪汪汪的，可是说起黄瓜，又是满脸的开心。

“嗯！这空调平台本来就是公共场所，不是用来种菜的，再者，这高空没遮没拦的，放一个花盆，万一起大风，掉下来，砸到人，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听老范这么说，汤阿姨嘀咕，“这么重的花盆，哪这么容易掉下来……”

“哎，我就说，你不能种吧！”丁大爷来了劲。

四下里，看热闹的街坊们也议论纷纷。

“爷爷，不要拔掉我的小黄瓜……”怀里，小外孙的脑袋摇得好像拨浪鼓，一双大眼睛，又噙着泪水。

“好，爷爷不拔！”老范哄着孩子。

“哎，范主任，这不拔，多危险啊！万一这……”丁大爷还欲再说，却被老范摆摆手，阻止。

“种黄瓜又不犯法！何况孩子喜欢，你一个大人，为了一个黄瓜，在这里吵架，至于么！”

“哎！你怎么这么说……”

丁大爷不服气了。

“我看这样，黄瓜不拔，移走不就好了！多大的事情，值得你们在这里吵架！我看你们真是不怕中暑！”

“范主任，可我家没地方放，才放在这里的……”

“老汤啊！别急，我给你想办法！”说着，老范朝众人摆摆手，“大家都散了吧，天气怪热的，吵架有什么好看的，你们都是几十年的街坊，也不劝着点……快散了吧，散了吧！”

在王俊的协助下，大家都悻悻的走了。只剩老丁还是不大乐意的抱着手臂，拧着眉，看着老范。

“丁大哥，你还不回去？！”

丁大爷冷笑，“哼！我倒想看看你有地方让这老妖婆种黄瓜！可千万不要妨碍我们大家才好！”

“你！你骂谁！”

汤阿姨忍不住发飙，被老范阻止。

“好了！吵什么吵！两人加起来都超过一百岁了，这里吵，丢不丢人！”

闻言，老丁和汤阿姨互不对付，一声冷哼。

老范看了看他们俩，叹了口气，一个转身，忽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