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恍惚再度忆前妻

谨慎的日子过久了，怕是快忘了如何予人信任，真诚待人。她对种类繁多的药物都了如指掌，搭配治疗也颇有自己的心得，每每与他人聊起药草医理之类都神采飞扬，侃侃而谈。

杨辰晔记起她亲手研制了许久的一款伤药与李语馨这瓶有些相像，虽说她做出的药远远比李语馨那要精细且用起来感觉更好。并且他记得其中用到了一味难寻的药草，当时妻子还找寻了许久才最终配全，欢天喜地地将药赠予他。

李语馨自是不可能长期用那珍惜药草自己制药，许是其余药草成分有些雷同的相似品吧。

杨辰晔又想起妻子当年留下的瓶瓶罐罐的药物，自己都将它们收起来摆放齐整，不许人丢弃，仿佛她还会再回来。那珍贵的药还余下一瓶，之后哪怕伤重也不曾舍得使用，许是为自己留一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这是杨辰晔近段时日中不知多少次陷入对亡妻的思念了，不禁暗自懊恼，自己还在军中，却屡屡失控，心神不定，被个人情感左右，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士兵。

他反思自己，强行压下心中涌起的情感。只是每每见到李语馨，那股熟悉的感觉就让他在出神的边缘徘徊。因此，哪怕白天都在同一个营帐之下，他也刻意减少与她的交流与对视，调整自己的心态。

李语馨很快就敏感地察觉到杨辰晔的刻意疏离，不知缘由，细细思索了许多细节，未能得出结果。最后便只当是因那药物之事，他对自己的怀疑还未完全消去，能说的话已说尽了，剩下的只能顺其自然，不能再主动露出更多破绽了。

军士们分散燃起一丛又一丛篝火，围绕着火堆各自坐成一圈。

厨娘们每人都架起了好几架大锅，精心烹制自己的拿手好菜，犒劳辛勤的军士们。军士们可随意挑选，自行盛取心仪的菜品。

后勤军也摆出了各色面点，馒头，包子，面条，大饼等等，均是用料十足，绝对管饱。

士兵们无人引领，却都已自发地玩起了各种游戏，甚至还有划酒拳的，虽然营中依旧没有酒的供应，以防醉酒误事。但这都阻挡不了大家的热情，没有酒，便以茶代酒，还不能随随便便地喝否则怎能算是惩罚，每次须得喝满一大壶才可。

一时间军营里变得热闹非凡，战胜后欢庆的氛围到达了顶点。

此时将士之间没有等级身份之差，就连杨辰晔也被拉去共同庆祝。

他本就不善玩那些个把戏，被推上前后，在战场上未曾落败的他茫然地输得一塌糊涂，硬是喝了好几大壶茶水，撑得不行才被放过。杨辰晔便坐在一边看他们玩闹。

夜色渐深，吃喝玩乐渐渐都告一段落了。

军士们也都有分寸，玩闹一时便收，明日还要照常训练，自是不可太过放纵的。营中放哨值守之人也轮换了好几拨，在岗之人都不敢松懈，这也是杨辰晔多次警告约束后养成的好习惯，纪律严明。

慢慢地四周都静了下来，大家都等着将军讲话。

杨辰晔也是有所准备，清晰明了地分析了此次战役中的得失与功过，没有完美的战役，此次虽大获全胜，也依旧要总结经验教训发现不足之处。这般往后才能更加强大。

除此之外，有功劳之人也未曾被忘却，杨辰晔最不喜将领独领全部功劳，他将表现突出有功之人一一点出名字，加以褒奖，或赏赐物品，或提拔位置，皆安排得恰到好处，无一人提出异议。

当周围再次安静下来时，杨辰晔没再讲话，其余人也无一人出声。夜晚寂静，只听得蝉鸣喧嚣，偌大军营万千将士竟皆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杨辰晔抱出一坛酒来，揭开封盖，而后用力砸在地上。

酒坛落下顿时摔成碎片，清澈的酒液散发出浓厚的酒香，将士们闻声纷纷喝彩，渐渐混杂着些许轻微的啜泣声。

这是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无声的仪式，用以祭奠在战争中死去的战友。

每个军队士兵人数都众多，各个登记在册，有新兵加入便添上姓名，有人战死便另行记录后划掉在册的姓名并减少统计的总人数。

他人能看到的只是变幻着的名单，变动着的数额。

而对与那些战死的士兵朝夕相处的战友和远在家乡的家人来说，都是身边活生生的一个人的逝去。

军中生死无常，每一个入营的将士都应有此觉悟，不做贪生怕死之徒。但往往比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更无法令人接受的便是好友、亲人的离去。伤痛都是还在世之人所承受的。

杨辰晔多年来在军中看过无数生死，见过无数离别，却始终未能看淡，他表面冷淡，心中却是始终火热如初，做不了那无情之人。

他只是将自己掩藏得很好，背地里默默背负起他们未完成之事，为自己添上更重的使命，使得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他无需做给谁看，也无需与谁争胜，只是要不断超越自己，才能不负他人的期望，也不负自己。

篝火渐熄，营中将士都表情肃穆，每个人此刻都有不同的心绪，有各自思念之人。

这时，不知何处飞来一大群萤火虫，流萤点点，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许多人被吸引了目光回了神，而又有许多人看着看着又失了神。

杨辰晔转头看一直在他身侧的李语馨，萤火映着她的侧颜，又是那种令人熟悉的感觉。

他今夜有所感悟，学会了调整自己的神思，不再一味只知躲避，而应和做其它许多事一样，要勇于直面，只有面对才能不再恐惧。他觉得他可以继续努力，做到更好。

真正的强者，不止有强健的体魄，也应拥有强大的内心。

篝火宴彻底结束之后，时间在众人的克制之下竟还不算太晚，众人纷纷回到各自营帐就寝。

今夜天气凉爽，晚风轻柔，应是一个好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