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急忙忙地走了几步,还没张开嘴,忽然看到窗外的玻璃上印着一张人脸!
那脸紧紧贴在玻璃窗上,鼻子都被挤的扁平,好像一张被摔烂的柿饼,还往下流着汁水。
我瞪大眼睛盯着窗户,大姑发现了我的异样,小心地扒拉我一下:“你,又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张脸,哦不,是一个人,他就像是一只大蜘蛛一样,张牙舞爪地顺着玻璃窗向楼上爬去。
“有个人……”我叫起来:“他爬上楼了!”
众人愣了一下,床上的奶奶惨叫了一声:“小凯, 小凯还在楼上!”
大伯他们推开我,扶着奶奶往楼上跑。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窗外,忽然又是一个黑影滑过,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咣的一声巨响,楼上传来了奶奶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小凯啊,我的孙啊!”
第四章
哥哥从楼上摔下来了,摔断了腿,送到了镇上的医院里,小命是保住了。
这次,奶奶终于下定决心把我送走。
虽然她没说,但是我心里明白。
很久没有下床的奶奶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有鸡有鸭还有我喜欢的大虾。
她一个劲地给我夹菜让我多吃,我吃的都堆到喉咙口了,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奶奶还给我买了一条小花裙子给我穿上,在我的小书包里塞了一些饼干和巧克力。
奶奶做这些的时候,大伯他们一直都在门口等着,大姑还不耐烦地催促着奶奶说:“妈,差不多了,再磨蹭的话时间就过了!”
“是啊,又不是把她随便扔了,好容易有人愿意收留她。”
“就是,东村看坟场的戚老七,听说命硬着呢,克死老婆,儿子也常年生病,跟这丫头有得一拼。”
“可。”奶奶转过身去看着他们:“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收留丫头?”
“这谁知道,肯定是看她命硬,反正他也不怕被克。”
“妈,别瞎担心了,那戚老七脾气古怪的很,定好丑时过去,也就是凌晨两点,过了这个时间,他可不收了!”
大伯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衣领就把我往外面拉:“妈,快走吧,别耽误了!”
于是,奶奶牵着我的小手上路了。
东村在一座叫做娘娘山的东边,奶奶带着我走在大梗上,四周都是大片的麦苗,空气里弥漫着麦苗的清香。
我从来没有夜里这么晚还在外面,农村晚上都没有灯,只有空中惨白的月亮照明。
我走的腿都酸了,放慢了脚步,奶奶就拖着我走。
黑漆漆的夜里,忽然有一阵细微的歌声从我身后传了过来。
我好奇的转头看了一眼,一个穿着红袄子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坐在田埂上,一边轻声唱着歌一边哄着孩子。
惨白的月光照在她的红袄子上,鲜亮鲜亮的。
她唱的还挺好听的……
“小囡囡,吃团团,阿娘给你红被单……”
“丫头。”奶奶拉了我一下,一脸奇怪的看着我:“怎么站着不走了?”
“奶奶。”我指了指那个红袄女人的方向:“那里有个女人在哄孩子。”
奶奶一把拽住我的手,她的手指头直哆嗦:“别看,闭上眼睛跟我走!”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那我就看不见了啊。
奶奶拉着我走的飞快,我一路小跑着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
“好囡囡,水潺潺,阿娘做的年糕粘……”
那个女人的歌声一直跟着我们,我忍不住悄悄回头一看,明明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可那女人还是坐在离我们一小段距离的田埂上,背对着我们抱着孩子,轻轻晃着身子哼着歌。
奶奶的手心都是湿的,全都是汗水,我心里也有点害怕,紧紧握着奶奶的手,不敢再回头了。
可是无论我们走的怎么快,那女人的歌声始终漂浮在我们头顶上。
奶奶走的越来越急,我听到她喘着粗气问我:“那东西还在吗?”
“她在那边田埂上。”我小声回答。
奶奶干脆抱着我一路狂奔,整条大梗上回荡着奶奶的喘气声和那阵幽幽冷冷的歌声。
终于到了东村,还没进村子我就看到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
“到了。”奶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我也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
“奶奶,那个抱孩子的女人不见了。”
奶奶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我,在院子门口站住了。
院子是独门独户的,木篱笆差不多都坏了,风一吹,篱笆门就被吹的咣当咣当响。
院里种着一棵大槐树,明明是秋天了,可那叶子还是厚厚的,左一层右一层,把本来就黑漆漆的小院子笼罩的更黑了。
站在门口,一股霉味和冷飕飕的气息就扑过来,我不肯进去,奶奶硬拖着我走进了小院。
院里三间屋,只有一间是亮着灯的。
别人家的灯都是白色或者橘黄色的,可这屋里的灯却是红色的,烧的还是煤油灯,那猩红色的火苗在黄不啦叽的玻璃灯罩里跳跃着。
“请问。”奶奶紧紧握着我的手小声问:“屋里有人吗?”
忽然,从院子里的一角传来了咳嗽声,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在那棵大槐树底下还蹲着一个人。
这里实在是太黑了,我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看到黑乎乎的一团,然后一股呛人刺鼻的烟味顺着风飘过来。
奶奶也被呛的咳了好几声才问:“请问,是戚老七吗?”
蹲在大槐树下的人站了起来,慢慢走出了树荫 ,我这才看到了他的样子。
他好瘦啊,瘦的就像是一根竹竿挑着一个脑袋,脑袋上乱蓬蓬的头发,像是田野里的一蓬乱糟糟的杂草。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对襟褂子,很单薄,风一吹过来,他细树枝一般的腿上的裤管都在随风飘荡。
我有点害怕, 躲在了奶奶身后。他手里拿着烟袋锅在树干上敲了敲,猛吸了一口又向我们走过来,把我从奶奶身后拽了出来。
别看他瘦,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捏的我的手腕好疼啊。
他弯着腰,昏黄的眼珠紧盯着我,有点像娘娘山上的土狼。
他粗糙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我的骨头搓过来搓过去,疼的我差点哭出来了。
他搓了好一会,忽然咧开嘴巴嘿嘿笑了一声。
“好一身邪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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