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是不是该向我求婚了

她的声音小小的，说话的时候把小脚往睡裙里藏了藏，大概是光着脚觉得冷了。

“嗯。”

李彻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看着她比六年前要瘦削许多的身材，神色愧疚。

六年前，宋家大少爷宋思远垂涎萧宝珠美色，萧家又有意巴结宋家。

那时，二流家族中，宋家是领头的，萧家垫底。

加上萧家是做医药产业的，宋家掌握了市场上药材60%的货源。

宋家抛出一个一千万的供货商合同，萧家自然愿意上钩，把宋思远当祖宗供着。

萧老爷子是个见钱眼开又重男轻女的。

宋思远愿意用一千万的合同换萧宝珠，萧老爷子自然求之不得。

再加上萧宝珠父亲萧明山实在是个没生意头脑的，为人又木讷不得宠。

萧老爷子恨不得连夜把孙女打包好送到宋思远床上去。

萧明山夫妻当时听见这事急得不行。

前几年儿子儿媳车祸走了，只给他们留下一个小孙女才四岁。

现在女儿才刚成年，就被当做家族的牺牲品。

这是夫妻俩怎么也忍不了的。

可忍不了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阻止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彻记得很清楚，六年前萧宝珠上午带他回家不到俩小时，堂哥萧宝海就领着人过来了。

目的只有两个。

一：通知萧宝珠晚上有家族聚会，商量她和宋思远的婚事。

二：警告萧宝珠以后少往家里带不三不四的乞丐，免得宋思远误会。

萧宝珠此时正在为怎么摆脱宋思远发愁，她托腮看向李彻：

“李彻……你是不是该向我求婚了？”

六年前，李彻为了名正言顺地留在萧宝珠家，以帮萧宝珠摆脱宋思远为由提出两人假结婚的事儿。

李彻扭头，正好和萧宝珠的眼睛对上。

她的眼睛又圆又润，此时充满了茫然，带着几分天真的意味和几分不确定的神色。

李彻心里暗叹一声，江辰说的果然没错。

萧宝珠只是记忆错乱，模模糊糊记得些东西。

江辰还说，要按照她的记忆来，好让她安心些，对控制病情也有好处。

正当李彻想这些的时候，一旁没得到回应的萧宝珠已经发病了，眼神空洞地叫道：

“呀，两个头的仙鹤……”

“怎么会有人在火上跳舞呢？”

“鬼……好可怕呜呜，他没有头……”

李彻也是第一次见她发病，一时难免手忙脚乱。

萧宝珠小声呜咽着，蜷缩在沙发里，长发被泪水濡湿，黏在脸颊上，显得可怜又绝望。

李彻耐心哄了好大一会儿，见怀里的人哭声渐小了，才扶着她坐起来。

“宝珠，我们结婚好不好？”他问道。

萧宝珠眼中茫然的神色褪去了些，摇头。

“不对，我记得你没有喊我的名字。”

“我们结婚好不好？”

“不对，我记得你当时说的不是问句。”

李彻皱眉，看来如果现在发生的事情如果对不上萧宝珠的记忆，她就会纠正过来。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一如六年前，开始引诱她：

“宋思远想要娶你，只要在此之前，你嫁给别人，他就无计可施了。”

“比如……嫁给我。”

萧宝珠得到了满意的回应，神色不再茫然，彻底恢复清明，但还是摇头。

这次她拒绝地有理有据：

“不行，你在骗我，你上午的时候说自己是靖州边境受了寒灾逃难来的灾民。”

“虽然你说话故意带着点靖州口音，可你衣服的料子和花纹款式，却是燕京前几年流行的。”

“我知道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你我又是初识，对我有所隐瞒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彻看着她，情不自禁开口：“我其实……”

萧宝珠对他笑了笑，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笑道：

“我说啦，你和我刚认识，对我有戒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不是情非得已，你也不会骗我，对不对？”

“至于和你结婚，那宋思远肯定要恨上你的，到时候他找你报复，那不就连累你了嘛？”

李彻叹口气，想起六年前他们两个假结婚是在正月十五前夕。

他懊恼自己太过心急，因为一心想要留在她身边，反而被她看出破绽来。

可眼前的萧宝珠温柔又单纯，即使知道他在骗她，却依旧愿意相信他，为他找理由。

说他有自己的苦衷，说他情非得已，还怕因为宋思远的事连累到他。

她总是把人想得太好。

这样的萧宝珠，让李彻觉得自己的那些心思卑劣又龌龊。

萧宝珠身体太过虚弱，空调暖气一吹，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李彻抱她回卧室，细心掖好被角。

没想到这一掖，反倒把她弄醒了。

“我记得今晚家宴……”萧宝珠嘟囔了一句。

等到李彻想再问她具体记得些什么，只见她把眼睛一闭，微张着小嘴，这下是彻底睡过去了。

床上的萧宝珠小脸苍白，和六年前相比，要骨感许多。

李彻看着她，觉得她脆弱得像是随时要破碎一般。

他坐在床边，轻轻捧起萧宝珠的手，然后把自己的脸贴着她的手背。

好像这样就能和她更近一点似的。

“宝珠，你瘦了好多……”

他哽咽了一声，最后无声地哭起来。

他亏欠萧宝珠的太多了。

多到就连说声对不起都觉得虚伪的程度。

他没办法对萧宝珠说对不起。

借着对不起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不是君子所为。

他甚至不敢奢望萧宝珠的原谅。

萧家大厅。

萧家众人一个个蹲在地上，被枪指着脑袋，瑟瑟发抖。

二黑接到李彻的消息，把手机随手往兜里一塞，冷声道：

“萧家是吧？”

“在下是武安王麾下战神黑豹！”

“我等奉武安王之命行事，送你们一场泼天富贵！”

萧家众人听到武安王三个字，两眼一黑，瞬间就丢了魂。

武安王！

怎么会惹到武安王的啊！

而且这煞神嘴上说送一场泼天富贵，可这表情和语气，一副要把他们扒皮抽筋的样儿！

萧老爷子跪着爬到二黑脚边。

“战神、战神老爷……可否告知小的们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二黑有些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按照李彻交代的冷声宣布：

“今晚萧家家宴，武安王殿下会到场！”

“还有，武安王说了，要是再被他看到你们把人关进狗窝，就挨个把你们的脑袋割下来，给野狗当球玩！”

此话一出，萧家众人哗然。

一个个也顾不得被枪指着脑袋了，两眼放光。

萧老爷子更是唰的一下子站起来，狂喜道：

“武安王殿下要来？”

“好啊，好啊！我萧家这下真的是发达了！”

“列祖列宗，我萧欣荣对得起你们啊！萧家要在我手上发达了哈哈哈哈！”

萧家其余人还在被枪指着脑袋不敢动，但脸上也是一副憧憬。

只有萧明山夫妻，想到外面冰天雪地的，女儿还被关在狗窝，面如死灰。

萧老爷子狂笑半天，最后突然想到二黑刚刚说的狗窝。

心想难不成是武安王看上萧宝珠了？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如鼓击，激动不已。

要是萧宝珠成了武安王妃，萧家那可比皇亲贵胄还威风啊！

想到这茬，萧老爷子抓住二黑的袖子，急切道：

“战神老爷，您刚才说的狗窝……是不是武安王殿下看上我们家宝珠了？”

二黑见他一脸狗腿样儿，顿觉恶心，没理。

萧老爷子见他没吭声，以为是默认了，于是更加得意。

“哈哈哈哈！我懂得，我都懂！”

“可萧宝珠早年不检点，被一个臭乞丐骗了，现在还带着个女娃……”

“不过请战神老爷放心，等下我就把那女娃送走，不，掐死！绝不脏了武安王殿下的眼！”

萧明山夫妻哀嚎一声，当下就要冲过来给二黑跪下，好让小孙女逃过一劫。

没想到二黑动作更快，他听到萧老爷子这番话，哪还能忍，当下就直接一脚把萧老爷子踩在脚下。

“罪该万死！”

“你这人渣把人命当什么！”

萧老爷子被他踩在脚底下，根本动不得，只得大声哭喊求饶。

二黑还不解气，又重重在他脸上踩了几脚。

最后踩解气了才肯回去找李彻复命，手下们却都留在大厅，继续看押萧家众人。

萧宝珠家。

客厅。

刚刚萧宝珠睡前还在说萧家家宴的事儿。

李彻坐在沙发上仔细回忆。

六年前和现在的情况大体上是相似的。

萧老爷子逼她嫁给宋思远，是因为宋思远抛出的那个一千万供货商合同。

那时萧老爷子铁了心要赶走李彻，萧宝珠不愿意，就在家宴上提出自己去解决合同的事儿。

萧老爷子给了她三天时间。

想到这里，李彻有些头疼。

这六年过去了，别说一个小小萧家，就连整个燕国都改头换面了。

也不知道宋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这一千万合同的事儿又怎么处理？

李彻靠在沙发上，想着自己这武安王的身份肯定是不能暴露的。

因为要说六年前和现在唯一他能控制的变量，就是萧家人对自己的态度。

六年前，萧家人以为自己就是个乞丐，那他现在也必须是个乞丐。

萧宝珠现在记忆错乱，偏偏有些事情又记得很清楚，就像刚才，连李彻六年前有没有喊她名字都记得。

如果现在发生的事情和她的记忆对不上，她就会一一纠正，纠正不过来就会发病。

萧家家宴的事情必须提前安排，而且要安排妥当了。

李彻这么想着，就看见二黑直愣愣站在门口。

还不等他说话，二黑身后就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头儿。”二黑喊了声，显得有些局促：“这您闺女！”

李彻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然后就听见二黑有些心虚的解释道：

“头儿，您闺女还挺警惕，外面下大雪，我是想抱她过来啊，她不给抱！”

李彻点头，示意两人进屋说。

进了屋，他这才看见小姑娘鞋子和裤脚都是湿的，显然是被雪水浸湿的。

“妈妈呢？”萧小兔上下打量着李彻。

李彻给她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边：“暖手，小心烫着。”

萧小兔哦了声，抱着水杯坐在李彻对面的沙发上。

估计是真冻着了，从进屋开始就一直打哆嗦，也不说话，显得可怜得很。

李彻就趁机仔细打量着她。

三岁大的小女孩，身量比同龄人单薄许多。

李彻看她的脸，眉毛和嘴巴是像他的。

眼睛又圆又润，像萧宝珠，瞳孔颜色却深许多。

萧宝珠瞳孔的颜色是浅棕色，玻璃珠子一样，眼白又白得像夏天的白瓷碗。

要是不小心对视上，有种被她从里到外看透的感觉。

而萧小兔的眼珠子却又黑又亮，目光也没有萧宝珠那么活泼快乐。

透着一股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淡然和镇定。

李彻想这些的时候，萧小兔已经一杯热水下肚了。

父女俩对视，李彻先收回了目光。

“妈妈呢？”萧小兔问。

李彻笑了一声，看向女儿：“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叫什么？”

“萧小兔。”萧小兔皱眉，不等李彻再问，就快速说道：

“我妈妈叫萧宝珠，我没有见过她，爷爷奶奶也不和我说她，但我知道她。”

“我有她的手机，看她的朋友圈，所以我也知道你是我爸爸……你叫李彻。”

“刚刚那个口音很奇怪的叔叔说带我见爸爸妈妈，他给我看了你的照片，我才过来的。”

“我在你背后的墙上看到了妈妈的照片，我猜测这里曾经是你们住的地方，对吗？”

萧小兔语速很快，逻辑也很清晰，她最后补了一句：

“你现在能告诉我妈妈在哪了吗？”

李彻扶额，他这个闺女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从出生都没见过我和你妈妈？”

他这话说出来就已经后悔了，因为按照常理来说这个问题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是个很大的伤害。

但萧小兔显然不在常理之中。

她点头，表情淡然的就跟少林的扫地僧似的，回答道：

“好奇，所以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

“那你不害怕我们是坏人？”李彻觉得有必要给自己女儿增强一点安全防范意识。

萧小兔摇头，扬了扬手腕上的电话手表，气定神闲道：

“我有这个，报警之后会自动发送定位给警察叔叔。”

“按照小区离警察局的距离，开车需要七分钟，七分钟内，我觉得我可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李彻没想到还有被自己女儿怼得没话说的一天。

“你妈妈在卧室睡觉。”他指了指卧室。

只见萧小兔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黑亮的眼珠子里突然迸发出精光来。

她伸长了脖子，脚尖使劲儿，脚后跟离地，像只骄傲的小白鹅一样向卧室冲了过去。

“哎——”李彻怕她把萧宝珠吵醒，但显然他多虑了。

因为萧宝珠已经揉着眼睛从卧室走了出来。

且和女儿萧小兔撞了个满怀。

“你是……”萧宝珠看着萧小兔，露出思索的表情。

“麻麻！”萧小兔仰着头，脆生生叫道。

于是李彻脑子里的一根弦啪地一声差点断开来！

萧宝珠记忆错乱，现在还想着六年前的萧家家宴呢！

六年前，哪来的萧小兔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