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给你暖暖手

李彻站在萧宝珠旁边，扭头看她。

只见她苍白着小脸反而安慰他：“没事的。”

李彻点头，他让二黑以武安王的名义让萧家众人演戏，重现六年前的家宴，还提前彩排了一遍，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才是。

萧老爷子见两人一进来，就知道要演戏了，气势汹汹摔碎了一个杯子，骂道：

“贱人！还有脸来！”

萧宝珠被吓得一哆嗦，还是挡在李彻前面：“爷爷，这事儿和他没关系，他不知情。”

萧老爷子还没说话，萧宝海就接话道：“妹啊，不是哥说你，故意把一个乞丐带回家，还带了家宴，你存心膈应大家伙儿是不是？”

萧宝海是萧宝珠大伯萧明德的独子，萧宝珠的堂哥，是个无能又嘴碎的，还偏偏啥都想要，平日里没少欺负萧宝珠。

李彻冷眼瞧着，和六年前一样，一声不吭。

萧明山夫妻一脸绝望地配合着演戏，只有在看到女儿萧宝珠时，眼中才闪过那么一点亮光。

然而这稀薄的亮光在看到三年前不告而别的负心汉李彻后，又化为粘稠的仇恨。

不光是他们，就连现在为了讨好武安王而卖力演戏的萧老爷子也是一样。

上午时战神黑豹带着一群人拿枪指着他们脑袋，说送他们一场泼天富贵，还是晚上家宴武安王会到场。

到了下午，战神大人又说武安王想看戏，让他们重现六年前的萧家家宴，说什么就想看看六年前的萧家是什么样的。

萧老爷子一听，这还了得！武安王殿下知道萧家，还想看看萧家是啥样的！

这是武安王殿下器重萧家！萧家要发达了啊！

当下连饭都不吃了，和萧家众人一直彩排到天黑。

萧老爷子瞥见坐在角落里和旁人对饮的二黑，心道黑豹战神在这儿亲自看着，怎么着也得好好表现！

没准就让武安王殿下记住自己了呢！

别说武安王殿下了，就是这位战神大人能给自己个好脸色，他也能在应天市横着走了！

想到这里，萧老爷子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

只见他恶狠狠瞪了一眼萧宝珠，怒道：“跪下！”

萧宝珠倔强道：“爷爷，我不跪，我没有做错。”

萧老爷子一如六年前，拿着手里的拐杖就往她身上抽过去：

“没做错，没做错！你以为宋大少看重你什么！不就是看重你那张脸想和你睡觉？”

“你大摇大摆带一个男人回家，还是个臭乞丐！你就真这么贱！？”

李彻把萧宝珠拉到一边，躲过拐杖，咬牙切齿道：“她救人也有错？”

萧老爷子冷笑：“救乞丐就有错！”

而萧宝珠则因为被李彻拉到一边躲过萧老爷子的毒打，面露茫然，喃喃道：

“不对，我记得……”

李彻心下一紧，果然听见她后面的话。

“我记得你没有拉我。”

李彻喉咙滚动，鼻子酸涩得厉害。

六年前和萧宝珠一起参加萧家家宴的他，因为萧宝卷泄露月下草下落导致将军府灭族的事，心里是记恨着萧宝珠的。

那时的他，怎么可能挡在萧宝珠面前？

眼见萧宝珠神色越来越茫然，李彻松开拉着她胳膊的手，退到她身后，对萧老爷子道：

“重来。”

萧老爷子演到正尽兴的时候被打断十分不爽，但黑豹战神大人说了，务必要配合好李彻和萧宝珠演戏，他也没办法啊！

也不知道这个臭乞丐三年不见从哪攀上这么一条大腿！

“让你带个乞丐回来！让你带个乞丐回来！贱人！”

萧老爷子的拐杖重重打下来，萧宝珠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

萧明山夫妻在一旁哭天喊地，萧家其余人则围成了一圈看笑话，对萧宝珠指指点点。

而李彻，则站在萧宝珠身后，冷着脸注视着这一切。

所有的人和事都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最后萧老爷子打累了，才把拐杖随手扔给大孙子萧宝海拿着。

众人看了好大一场热闹，个个意兴阑珊地去餐桌吃饭。

萧宝珠站得笔直，抹了一把眼泪，高声道：

“萧欣荣，你打我这一顿，权当是提前出气了！”

“今日过后，我萧宝珠不再是你的孙女！”

萧老爷子和萧家众人楞在当场，一时间忘记反应。

倒是萧明山夫妻先反应了过来，抱着女儿问道：

“宝珠，你在说什么呀！”

萧宝珠看了一眼父母，露出抱歉的神色，但旋即用更加坚定的声音宣布道：

“我，萧宝珠，要和萧家断绝关系！”

“我今天救了一个乞丐，不是因为他可怜。”

“而是因为他和你我一样，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生命！可你们却觉得他丢脸，甚至为了讨好所谓的宋大少要花钱找人杀了他！”

“人人生而平等，你们却倚贵欺贱，恃强凌弱！让人不齿！”

“再者，我把你们当族人，你们拿我当什么？当做他宋大少的一个玩具！”

“一千万合同？我萧宝珠不用他宋思远也能拿到！”

她话音刚落，萧家众人的唾沫星子就差点把她给淹死了。

萧老爷子冷笑道：“怎么说也是你萧宝珠搞砸了和宋家一千万的单子，你说能拿到就能拿到？”

萧宝海附和道：“三天吧，三天之后你要拿不出一千万合同——”

“不光是你，你爸妈，还有你那短命鬼哥哥，都要从萧家族谱中除名！”

“至于你护着的这个臭乞丐嘛，我想是喂鱼好呢？还是灌水泥好呢？”

萧宝海在萧家一众亲戚中向来吃得开，又会讨萧老爷子欢心，话音刚落便是一片附和声。

萧宝珠咬着唇，硬是没让泪珠掉下来：“好！”

她说完就拉着李彻走了。

萧明山夫妻见女儿被欺负成这样，心里也憋屈。

同样是萧老爷子的儿子，怎么就老大和老二家受宠？

难道他萧明山就不是他萧欣荣亲生的了？

萧宝海是他亲孙子，他们家宝珠难道就不是他萧欣荣的亲孙女吗？

萧明山夫妻越想越气，黑着脸随便敷衍了两句就走了。

大厅里，萧家众人把二黑团团围住，一脸讨好。

“战神大人，您看我们这戏咋样？”

“爷爷的戏最好哈哈！和六年前简直一模一样！”

“战神大人，封王盛典上我们肯定会好好表现的！”

“您不知道，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萧家收到了邀请函，一个个都想来巴结我们呢！”

“托您的福啊战神大人……要不您再和我们说说封王盛典的事儿？”

二黑的脸这下是真比锅底还黑了。

下午彩排的时候他不在，刚刚全程看下来，这下是把萧家众人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萧宝珠的病情李彻早已让二黑给萧明山夫妻说过。

刚刚在萧家，两人见到女儿的那瞬间都差点哭出来。

再之后，两人随着萧家众人重现六年前那场家宴，也就没能好好和女儿说上一句话。

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来，让萧明山和柳出荷都有点喘不过气。

两人对着萧宝珠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肯撒手。

“爸妈，你们这是怎么了？”萧宝珠笑道：“该不是被我刚才吓着了吧？”

李彻无声地笑笑，他自觉辜负了萧宝珠，面对岳父岳母时，总是有些气短的。

至于萧明山夫妻，眼下见到女儿没事，又惊又喜。

此时，反倒是记忆错乱的萧宝珠，是最轻松的。

萧明山用手抹去眼角的泪，哽咽道：“你这孩子……”

他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柳出荷握着女儿的手，强忍着没哭。

她随机想到二黑说的关于女儿的病，按照六年前那样安慰道：

“没事儿，不就是从族谱除名嘛！妈不在乎！”

萧宝珠抱了抱柳出荷，撒娇道：“就那么不相信女儿呀？”

柳出荷张了张嘴，又合上，把眼里的泪硬生生憋了回去，才说道：

“怎么会？我女儿是天底下最好最棒的！”

萧明山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连声道：“对，我女儿就是最聪明的！”

萧宝珠被他俩夸得不好意思，笑起来：“爸妈，你们等我消息。”

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萧宝珠拉着李彻的袖子走向家里的车。

萧明山夫妻俩看着女儿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小声哭起来。

俩人短暂地哭了两分钟不到，收拾好情绪才上了车。

“爸妈，你们怎么那么慢呀？”萧宝珠坐在副驾驶，打趣道：“明月一个人在家，我怕等我们回去她把家里米都淘光啦！”

柳出荷扑哧一声笑起来：“那就让她把自己淘的米吃光。”

萧明山和李彻也笑。

这说的是萧明月小时候一件事，趁着家里大人不在，吭哧吭哧就把家里半袋米全都淘了。

大人回到家问她，说是想做饭给爷爷奶奶吃，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整整半袋米，这一下子也吃不完，夫妻俩只好把米又仔细淘了一遍送给邻居吃了。

柳出荷盯着女儿的背影发呆，也不知道她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眼下她把萧小兔认成了萧明月，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所幸萧明月前两天闹着要和铁牛一起过年，柳出荷就把她送去娘家了，最起码把年过了才能回来。

铁牛是柳出荷娘家楼下的一只橘猫，老大个儿，壮得跟张飞似的，萧明月上次见了后就念念不忘。

到小区楼下，停好了车该上楼了，萧宝珠却突然不走了。

萧明山担忧道：“乖女，这是怎么了？”

萧宝珠茫然地看着他：“我记得……我不应该上楼的？”

李彻想起了什么，苦笑了声：“那我们到处走走？”

萧宝珠点了点头。

见到女儿点头，萧明山下意识地想要阻止：

“宝珠，你别……”

萧宝珠眨眨眼，奇怪道：“爸，你今天是怎么了，怪怪的。”

于是萧明山阻止的话就憋在了喉咙里，他拿出一百分的警惕死死盯着李彻，好像要把李彻身上盯出来个洞似的。

柳出荷眼瞧着气氛不对劲，怕女儿因为这事儿再发病，拽着丈夫的胳膊就上楼了。

只是她心里也担心李彻再像三年前那样做出伤害女儿的事儿，忍不住频频扭头看。

萧宝珠笑得眼睛弯弯的：“我们就是出去走走，还能被人贩子拐了去？”

李彻苦笑，他完全能理解萧明山夫妻现在的心情，要不是要配合着萧宝珠的病情演戏，恐怕老两口早就直接上来和他拼命了。

他和萧宝珠婚后三年，全都看在萧明山夫妻眼里，说他一句禽兽不如都不为过。

唉，看来他想好好赎罪，还得先过了岳父岳母这关才行。

李彻和萧宝珠走在雪地里。

听着鞋底和厚实的雪偶尔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却是两份截然不同的心情。

萧宝珠像个孩子一样，左踩踩右踩踩，蹦蹦跳跳。

李彻却满心苦涩。

六年前他和萧宝珠确实没上楼，是他提出来的，借口拙劣，说是心里闷得慌想透透气。

他当时又说不认识路又说外面黑怕走错，反正就是各种暗示萧宝珠和他一起在外面。

那时，他被仇恨蒙了心，纵使雪景再美，他眼里也只有将军府被屠后地上厚厚的，肮脏的，黑红色的血块。

他那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直接杀了萧宝珠。

“你冷不冷？”萧宝珠在人工湖边上停住，搓着小手哈气。

李彻看着她，想起六年前自己的回答：

“还好，起码证明我还活着。”

萧宝珠眨了眨眼，从大衣的兜里摸出来一个小小的装了热水的玻璃瓶，递给李彻：

“给你暖暖手。”

李彻鼻子一酸正要去接，她又缩回去：

“不对，我记得不是这个样子……”

李彻温柔道：“重来。”

萧宝珠嗯了声，然后又把玻璃瓶递过去。

李彻学着六年前，挥手把玻璃瓶打掉，恨声道：

“虚情假意！”

玻璃瓶只有半个巴掌大，在雪地上滚了两圈后停下来。

这是一个酸奶瓶，圆圆的透明瓶子很漂亮，萧宝珠出门前在里面装了热水，充当是暖手宝。

萧宝珠目光怔怔地盯着小瓶子，委屈道：

“你这么凶干嘛呀？”

跟六年前一样，她一眨巴眼，泪珠子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