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珠皱眉,因为刚刚跑得急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拿开。”
李彻沉默了一下,坦诚道:
“对不起,刚才我情不自禁就……”
李彻这才想起来,对于他来说,萧宝珠是他婚后六年的妻子。
但对于现在的萧宝珠来说,他们才认识一天。
他意识到是自己冒犯了。
萧宝珠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听见外面保安们四处巡逻的脚步声,没有吭声。
她把食指轻轻放在嘴边,朝李彻眨了眨眼,示意他别说话。
李彻点头。
等到外面声音小到听不见了,萧宝珠又谨慎地躲在门后观察了会儿,才放下心来。
“跟紧我。”她对李彻说道。
库房里唐楚楚住的地方并不远,但是因为怕再被发现,萧宝珠走得格外谨慎。
唐楚楚家。
二黑正摆弄着江辰的一个白玉茶杯,啧啧称奇:
“大兄弟,你这茶杯质量可以啊!跟咱们燕国皇宫里的做工有一拼了!”
江辰瞥了他一眼:“武安王殿下快来了,你还是赶快找个房间藏起来,别穿帮了。”
二黑一听,把茶杯往他手里一塞,脚底抹油,往楼上跑了。
为了配合李彻演这一出戏,唐老太太都86了,硬是在大冬天狂奔了大半个庄园,现在这戏进行到最后关头,要是在他这穿帮了,他可没命赔的!
江辰这边莫名有些紧张。
连跟着他老婆唐楚楚都出了一手心的汗。
“老公,你说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唐楚楚此时已经按照六年前的样子换装过,全身上下被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斗笠面纱一个不落,就连手上,都戴着厚厚一层手套。
“不会的。”江辰看着老婆,想起两人的经历,也是感慨万分。
六年前,唐家给全身毁容的唐楚楚招婿,那时,唐楚楚成了全应天市的笑话。
江辰入赘,一开始只是为了报恩。
唐楚楚为了把他救出来全身被烧伤毁容,受尽欺辱。
他习得一身好医术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唐楚楚治疗……但却少了一味主药。
那就是三十年前被大水淹过的龙须。
四处求药无果后,当时的他和唐楚楚陷入了绝望。
也就是那时,萧宝珠和李彻找到了他。
江辰正想着,听见铿锵有力的敲门声,赶紧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江先生,晚上好。”萧宝珠笑眯眯的,拉着李彻进了屋。
“唐大小姐好哇~”她看到全身被白纱包裹着的唐楚楚,稍微收敛了笑容,认真道:“我是来送龙须的。”
李彻跟在她身后,对江辰点了点头,没说话。
江辰警惕地看了一眼萧宝珠,面色不悦: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龙须?”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骗子?”
萧宝珠把大衣上的雪花拍了拍,挨个回答他的问题:
“我叫萧宝珠,势利眼萧欣荣是我爷爷。”
“翻墙来的,不过被唐老太太发现了,撵着我跑了大半个园子。”
她补充道:“唐老太太真是老当益壮。”
唐楚楚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说话真有意思。”
萧宝珠大方地点点头,继续答道:
“江先生和唐大小姐的事情,喜欢八卦的年轻人总会关注的,恰好,我堂姐就是这样年轻有为的人。”
“至于我是不是骗子……这个好办”萧宝珠说:“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个和唐家合作的机会,一千万的供货商单子,条款就按常规程序来,我也不占你们便宜。”
“我会先把龙须交给你们,你们拿到龙须后再给我合同也不迟,这个诚意够吧?”
萧宝珠把话说得极为漂亮,正所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真要说龙须一分钱不收白送,那就太假了。
对于唐家这种生意人,明码标价的东西从来不是问题,相反,不花钱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比如人情。
江辰显然并不喜欢欠人情,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最是合适不过。
但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萧宝珠。
萧宝珠倒也不急,又缓缓抛出来一句话:
“龙须在神医柯逢春那里,但是除了我,谁也拿不到。”
见江辰和唐楚楚的表情从狂喜变作震惊再到绝望,萧宝珠知道,这事儿成了。
神医柯逢春的古怪脾气可比他的医术更让人津津乐道。
就拿前两个月来说,首富沈进财住院,硬是连柯逢春的面都没见着。
据说沈进财的秘书找到柯逢春的时候,柯逢春正在跟一小学生掰手腕,还把人小孩给气哭了。
要论钱,沈进财在应天市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可就是这样的人,都没请到柯逢春。
凭唐家一个上门女婿和一个不受宠的大小姐能请到?
痴人做梦!
江辰苦涩道:“你就那么确定你能拿到龙须?”
萧宝珠点头:“我先给你龙须,你再给我合同,怎么着也是你们占便宜。”
江辰和唐楚楚对视一眼,点头道:“可以。”
“啊啾!”萧宝珠站在唐家庄园门口打了个喷嚏,她刚刚跑了一路,风一吹,直接就感冒了。
李彻随手帮她大衣的帽子戴好:“谢谢你。”
这句话他六年前也说过,但心境完全不同。
六年前他身在其中,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嘴上说着谢谢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报复她。
现在一切重来一遍,他才发觉原来萧宝珠为他做了那么多。
她是那么闪耀,让他觉得曾经的自己灰暗至极,糟糕透顶。
“啊啾!”萧宝珠吸了吸鼻子,有些害羞:“谢什么,早点拿到合同,我也好早点摆脱宋思远。”
她揉揉鼻子,因为感冒的缘故眼睛里噙着泪花,拽了拽李彻的衣角:
“我们回家吧。”
回家时仍是李彻骑车带着她,因为想快点回家吃火锅,两人就走了近路。
近路坑坑洼洼的,又因为下雪风大的缘故一些树被吹倒了,就横在小路中间,这种时候就只能把车子抬起来走。
萧宝珠却异常快活的样子,很多次李彻车子都没停稳,她就蹦了下来,帮李彻一起抬着车。
当然,她那细胳膊细腿儿的,出的力气可以忽略不计。
“像不像在冒险?”她问李彻。
李彻被她的快乐感染,小声道:“更像是在度蜜月。”
“啊?你说什么?”萧宝珠此时手里正捏着一个雪球,压根没听清李彻说什么。
李彻笑了两声,没好意思说第二遍。
他突然想到六年前,萧宝珠向他表白的时候,她说“喜欢你”。
他第一反应是“我也喜欢你”,但下一秒他就想起了将军府被屠的那天晚上,于是他慌乱起来。
短暂的慌乱之后,他到嘴边的那句“我也喜欢你”就变成了“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以为萧宝珠身为女孩子会不好意思说第二遍。
但是萧宝珠说了,而且说了好多遍,字正腔圆,情意绵绵。
她凑近他,红着脸,在他的耳边重复着“我喜欢你”这四个简单的字。
李彻不得不承认,在勇于表达爱这方面,萧宝珠比他优秀太多了。
两人到家的时候,萧明山夫妻俩正带着孙女萧小兔布菜。
说是布菜,其实就是把切好的青菜和肉摆在盘子里,准备好等会儿下锅。
在家吃火锅,没外面讲究,就拿羊肉来说,也不管切得好看不好看,能吃就行。
准备两个锅,一个红汤,一个白汤,放点水烧开了就能往里面下菜了。
萧宝珠是最喜欢吃火锅的,她爱热闹,总有一种人越多饭越香的错觉。
就是有一点,不爱吃肉,因此回回都要同桌的人给她夹到碗里,才勉强吃上几口。
李彻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夹了已经煮熟的羊肉夹到萧宝珠碗里。
萧宝珠向他眨了眨眼,一脸的不解和迷惑,但还是闷头把肉吃了。
李彻无声地叹了一声,他好像总是忘记萧宝珠的记忆还停留在六年前。
一家人这顿饭还算吃得安稳,只是李彻发现萧明山夫妻的脸色不太对劲。
但毕竟曾经在一个屋檐下吃了三年饭,他们不愿意说,李彻也就没主动问。
这家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吃饭的时候绝对不会说不开心的事儿,就是天大的事儿都得先把饭吃了再说。
据说是萧宝珠小的时候胃口不好,萧明山又爱在饭桌上教育孩子,这下萧宝珠吃得就更少了。
后来夫妻俩大概觉得女儿老是不吃饭也不是回事儿,商量之后就有了这规矩。
而此时的萧宝珠刚从唐家庄园那谈成了事儿回来,显然胃口很好。
一家三口吃完这顿饭,又一起收拾了碗筷桌子,已经接近十一点。
李彻拿着手机,一边在工作群回复二黑他们的消息,一边喝着热水。
他看了看一脸凝重的萧明山和柳出荷夫妻俩,心想这个时候直接跪下道歉是不是太尴尬了?
他只好等着岳父岳父先开口。
然而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萧明山夫妻俩只是盯着电视机一言不发。
里面演的是一个谍战片,李彻跟着看了会儿发现只有电视剧名字和谍战有关,讲的还是那一套狗血爱情剧。
剧里面男主和女主在大雨中嘶声力竭地分手,客厅里李彻和他的岳父岳母各怀心思等着对方开口。
萧明山咳嗽两声,算是起了个开头:
“宋老爷子死了,这事儿闹很大,被上面压下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李彻,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李彻挑了挑右边的眉毛,和他对视一秒后把目光重新落到手机屏幕上,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儿?”
柳出荷说话比萧明山直接多了,盯着李彻道:“你昨天出去的那段时间。”
李彻放下手机,问道:“您怀疑我?”
柳出荷说是。
萧明山往女儿卧室的方向看了眼,说道:
“老爷子下午专门为这事儿开了家族会议,一直讲到九点多。”
李彻皱眉,原来老两口回来晚了不是路上堵车,是萧老爷子开会。
萧明山一脸愁苦道:“宋洪死了,宋思远必定接手宋家,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柳出荷也叹气:“我和宝珠她爸原本打算带着她和孩子们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她后面的话没说,李彻却懂了。
萧宝珠的病,没法儿离开,只要有一丝痊愈的希望,她和萧明山就不会放弃。
退一万步讲,只要萧宝珠不发疯症,就算是记忆停留在六年前,也不算什么坏事。
“李彻,你告诉我,宋洪是不是你杀的?”柳出荷问他。
李彻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不是。”
柳出荷和萧明山夫妻俩对视一眼,苦笑。
“说实话,要不是宝珠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老两口真想和你拼命。”柳出荷痛苦地闭上眼,恨声道:“我真恨啊!恨我自己,当年怎么就答应宝珠收留了你呢!”
萧宝珠是她的女儿,她心尖儿上的肉。
她和萧明山不像有些父母重儿轻女,就算是只有一颗糖,她都要咬成两半儿分给萧宝卷和萧宝珠兄妹两个。
生怕哪个吃了亏心里不舒服。
就是这样,才养成了萧宝珠这样处处为别人着想又天真烂漫的性格。
她在家,是没受过一丁点儿委屈的。
但六年前遇到李彻后,被李彻虐身虐心,被抛弃。
再之后,又惨遭宋思远报复,在狗窝里吃着剩饭剩菜,失去了自由和尊严,就连人也疯了。
柳出荷宁愿自己没生过这个女儿,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忍心看着她受苦啊!
萧明山握紧了妻子的手,看着李彻问道:“你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话本来昨晚就该问的,可昨晚老两口又怕又喜的,哪还有心思想起来问这个。
就是有,也没那个时间,李彻只说出去透口气,也没说啥时候回来,他们总不能一直等着。
加上老两口一大早又直接去了柳家,压根没碰上面,因此这个问题一直拖到现在才问。
“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你是怎么想的?”
萧明山颤抖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他怕从李彻嘴里听到的答案和他期待的完全相反。
李彻看着他,发现他已经悄然冒出了许多白发,脸上挂着深深的疲惫和黯淡。
就像是公园里常见的那种行道树,日复一日的绝望和窒息压得他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爸妈,我……”李彻眼睛湿润,走到两人面前,迅速跪了下来。
这次,柳出荷没有拦着他。
李彻单膝跪地,背挺得笔直,头颅却快要垂到胸前,像广场上的石头雕像。
点击关注我们
更多精彩不容错过,方便下次阅读
我知道了
点击中间,呼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