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空手套白狼

李彻先前回来时，已经亲自见过柯逢春和沈进财两人，为的就是让他们配合好萧宝珠演好这场戏。

正因为如此，李彻在看到柯逢春给萧宝珠开门时才差点惊掉下巴。

他上次见柯逢春，柯逢春还一副神医派头，穿着手工制的黑棕色元宝大褂，喝的是湖州紫笋，屋里熏炉里还点着老山檀，就差手里拿着个拂尘了。

现在呢？大冬天的，柯逢春就穿了个夏天的白背心红裤衩，外面套了个秋天的薄外套，脚上是一双破破烂烂的人字拖。

柯逢春又瘦，风一吹，他就哆哆嗦嗦。

萧宝珠也哆哆嗦嗦，俩人一老一少，面对面，筛糠似的一起哆嗦。

这场面有些滑稽，李彻心想。

但他下一秒反应过来，这是“六年前的柯逢春”。

萧宝珠见柯逢春给她开了门，笑嘻嘻说道：“柯神医，做个生意，天价买您一根玉米棒子！”

柯逢春撇撇嘴，把她往外一推，作势要关门：“不稀罕。”

萧宝珠早就知道眼前这老头的臭脾气，于是也不恼，把身子往铁门中间一横，一副认死理耍无赖的样子。

“我知道您不稀罕，但是如果我可以让首富沈进财给您端茶送水当关门弟子呢？是只关门的那种奥？”

说完，她伸手晃荡了两下铁门：“喏，就是这种关门弟子。”

柯逢春被她逗笑，他穿得少，冻得直咳嗽，笑的时候风一进胸腔就跟进了破矿泉水瓶子似的。

李彻见两人进了屋，从兜里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和柯逢春屋里的监控连着，监控是刚安的，如果屋里萧宝珠突然发病或者有个什么意外，李彻在这边能第一时间发现，并通过专用的通讯工具传递给柯逢春。

柯逢春的屋子已经按照六年前的样子重新翻修过。

一间掉渣的瓦房，泥糊的墙把房子分成一大一小两半，大的被柯逢春当做卧室，小的则做了堂屋。

纸糊的窗户，屋檐上挂着大蒜辣椒串子，还有一些自制的腊肉。

他平日里几乎不招待客人，堂屋里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就俩歪歪扭扭的塑料板凳儿。

萧宝珠倒也不矫情，搬着板凳儿往煤炉子旁边一坐，大大方方地烤着手。

“柯爷爷，唐家的上门女婿江辰，正在为毁容的唐家大小姐唐楚楚求一味药，龙须。”她开门见山，把来意说明，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脸。

柯逢春借着屋里的灯泡，仔细打量着她，见她比六年前消瘦许多，气血也虚弱不少，但神情作态却和六年前一模一样，就知道李彻说的记忆错乱一事不假。

见柯逢春没接她话，但也没有赶她走的意思，萧宝珠松了一口气，缓缓道：

“萧家家主萧扒皮是我爷爷，他想用我和宋家联姻换取宋家一千万的供货商合同。”

“我想要和萧家断绝关系，只有从别处把这一千万的合同补给萧家，江辰需要龙须给唐楚楚治疗毁容，我知道您有龙须，所以就来找您啦。”

“不过我也不会白拿您的龙须，我刚刚在门口说的都是真的，一个小时内，我会说服首富沈进财给您端茶送水并以天价收购龙须。”

柯逢春啧了一声，问她：“龙须向来有价无市，你这妮子怎么知道我有龙须的？”

李彻坐在车里，捧着手机屏幕，也在等萧宝珠的回答，他太好奇了。

萧宝珠笑的时候露出小小的虎牙：“您祖籍在岭县。”

柯逢春没明白过来，疑惑道：“就凭这个？”

萧宝珠连连摆手，摇头道：“当然不是。”

“龙须是被大水淹过的玉米须，而且年份至少要在三十年以上才会被叫做龙须。”

“萧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各地习俗和分别种植哪些药材我都了如指掌。岭县所在的东省，是种植玉米的大省，而岭县就在岭河边，三十年前，岭河大坝崩塌，引发好大一场水患。”

柯逢春却不在意，反驳道：“知道我祖籍在岭县并不稀奇，很多报纸上都报道过。但即使我的户口上写着岭县，也不能说明我就是土生土长的岭县人，更别说我种过玉米并且留有龙须了。”

萧宝珠眨了眨眼，像是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一样，说道：“我在报道上知道了很多关于您的事情。”

“比如您早晚都会去湖山路买馒头，比如您去菜市场买菜都是成捆成捆的买，比如您亲手做的糖蒜被偷气得您三天都没吃下去饭……”

“以馒头作为主食，还有买菜习惯，腌制糖蒜这些都是典型东省人的生活习惯。”

“还有，您和东街岭菜馆的老板吵过架，说是他们家的招牌岭河鱼不正宗，如果不是长期生活在岭河沿岸，是绝对察觉不了的。”

柯逢春点头，称赞道：“你说得一点没错，我确实从小就在岭县长大。”

萧宝珠笑得眼睛弯弯：“柯爷爷，麻烦您伸一下自己的手……像这样。”

她伸出双手，手心朝上，柯逢春照做。

“我在报纸的照片上看到您的手，您双手除了左手虎口，右手虎口外，您食指和中指上的茧子最厚，这是拿铁锨镰刀之类的工具磨的，说明您是长期劳作过的。”

“东省只种玉米和芝麻两种农作物，岭县在岭河沿岸，雨热同期，冬天时间较长，所以百姓们都只选择玉米这种对温度水分较高的农作物，而不考虑芝麻。”

柯逢春收回手，嘟囔了一声：“你懂得还挺多。”

萧宝珠补充道：“我还在报道的照片中发现您家门上的辣椒串和别家的不一样。”

“您家辣椒串上的辣椒是有变化的，越往下，辣椒就越弯，颜色越饱满，而且顶端越尖。”

“这也是岭县当地的习惯，每年留种一次，方便做对比，所以我无比确定您家里会留有三十年前的龙须。”

“现在您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啦。”

她说完看着柯逢春：“您会帮我的。”

柯逢春也看着她：“我确实会帮你。”

即使过了六年，萧宝珠惊人的观察力和逻辑推理能力依旧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他完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萧宝珠把他的心理掌控得太好了。

他缺钱吗？缺，太缺了。

但更缺的是那份“有趣”。

如果真想捞钱，沈进财求见那么多次他会不见？

别说是沈进财了，就是应天市市长请他，他也从来没有搭理过！

为啥？那群人无趣呗！

他一个神医，只要有钱就能让他折腰，那他还有个什么脸叫神医俩字？

所以柯逢春医术大成后，看病就只凭心情了。

心情好，睡桥洞的流浪汉都能当他的病人，心情不好，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萧宝珠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有把握从他手里拿到龙须。

凭啥？凭的就是这份“有趣”。

如果按正常人的思路，那肯定是拎着金银书画那种俗气玩意儿，自报家门，在柯逢春家门口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来。

对于这种人，柯逢春向来是瞧不上眼的。来的都是病人，难道就凭你是某某大老板是某某高官你就高人一等了？

但萧宝珠不一样，她先站在门口靠嗓门把柯逢春喊了出来，再用“让首富给您端茶送水关门”那一套吸引了柯逢春。

柯逢春让她进屋之后，她更是直接说出了自己需要龙须，以及需要龙须的前因后果。

并且很直观地告诉了柯逢春她能为他带来什么好处，坚决不吃白食。

再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她更是具体回答了柯逢春的几个问题。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短暂时间内符合“有趣”。

萧宝珠最后临走的时候，从兜里掏出来一包牛奶糖，放到旁边的小矮桌上。

“您尝尝，很甜的。”

“一个小时内，我会说服首富沈进财来给您端茶送水的，嗯……还有关门弟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到柯逢春屋外了，从门后探出个脑袋，说完顺手就把木门给合得严严实实。

这番动作，神情，和蹲在院墙上来讨食的小猫没两样。

李彻在萧宝珠开车前往沈进财家里时，径直来到柯逢春屋里。

“武安王殿下。”柯逢春现在身上已经披上了厚实的人造貂皮大衣，正准备离开，回他的别墅去。

李彻朝他伸手：“拿来。”

“啊？”

“糖，给我。”李彻指了指柯逢春手里那包萧宝珠给的奶糖。

柯逢春：……

李彻接过糖，看了一眼柯逢春貂皮大衣里单薄的白背心红裤衩，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