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皓陪老爸在村子住的这些天,家里陆陆续续来了些人,打起招呼来,熟得跟天天见面的亲人似的,什么你姑婆家的三叔,你母亲表姐夫的妹妹,他几乎都不认识,他能肯定老爸跟他们也没有言语上那么熟络,只是来找拆迁同盟的。
他懒得掰扯,寒暄完就躲到屋子里,让简爸爸去应付。
没落的小村子突然就热闹起来,拆迁就像火柴,瞬间点燃了干枯没有生机的村庄,生命力便如火焰一样,熊熊燃烧起来。
简皓去村头买菜,回来的路上看到很多中青年人,背着行李,不时招呼着路过的人,三三两两的往村子里走。
简皓暗忖,现在很多偏僻贫困的乡镇都在想办法把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叫回来,说老家要拆迁是最有效的,动迁大会才过半个月,村子里的年轻人明显多起来。
简皓没功夫陪简爸爸在这里共谋“致富大事”,吃晚饭的时候,他提出要回主城去,他失业三个月了,得赶紧找工作,他认为脚踏实地的上班才是正确的生财之道。
电视新闻里,因为拆迁引发的偷鸡不成倒失把米的案例数不胜数,土地流转的补偿赔付条款都摆在那里,你想把开发公司当冤大头,有点天方夜谭,当心狮子大开口,把别人吓跑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简爸爸说:“不行,你得在这里看着把猪圈垒起来。”
“我不知道猪圈要怎么弄。”
“不懂就学嘛,你向来成绩不错,学东西也快,你这两天在村子里有猪圈的人家去转转,多问问,不用砌多好,弄几面墙,栅栏门,再弄个顶。”
“不行,我要回去找工作,再不工作我就要闹饥荒了!”他找着借口。
“现下拆迁的事要紧,要是把这事做好了,能顶你十年工资。”简爸爸顿了一下,说:“你在这里的花销都算我的,你是年轻人,脑袋比我好使,我看村里回来了好些年轻人,都是为了搬迁的事,你也多去走动走动,看看别人是怎么给自家争取利益的。”
简爸爸的年假只有7天,另外还请了3天的假,没办法在陡石塔村继续“折腾”下去,便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到简皓的手上。
简皓不太习惯住在老家的房子里,奶奶去世有一年多了,房子一直是空着的,无人打扫,屋梁上挂着蜘蛛网,家具和器物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
他跟老爸都是不太会做家务的人,只是把卧室和客厅简单打扫了一下,把烧碳的炉子搬到院子里做饭,算是凑合着过,这样的生活坚持一两个星期还能凑合,时间一长,他就混身不自在。
家里的数字电视在奶奶去世后就停交了,电视机也因为长时间不用而短路,打开显示屏上满是雪花,更没有网络,他的娱乐消遣仅靠手机网络支撑着,而且手机看久了,眼睛疼。
一入夜,四周漆黑一片,连路灯都没有,唯一能走动的地方就是离房子100米的地方有个小卖部,里面的货品很少,饮料只有屈指可数的几种,带奶味的,顾客多是小孩子,他想喝的咖啡,老板从开业起,就没进过这种货。
点开外卖搜了一圈,光送餐费都在20以上,如果让他在这里住上两三个月,准得精神崩溃。
简皓盘算着搬到铜罐驿镇上去住,虽然镇上条件也不理想,至少比村子里强,也不用再吃自己做的难以下咽的饭菜,镇上有小外馆,叫外卖也方便,相比主城区的物价,性价比很高了。
第二天,简皓兴致勃勃的正要去镇上找个旅馆,简爸爸的老同学就找来了,说简爸爸特地给他打过电话,让他帮忙找砌猪圈,说到底还是不放心简皓做事,毕竟现在的小孩子,养尊处优惯了,没几个知道猪圈长什么样的。
而且老同学还催促他动作要快,丈量人员很快就要到位了,而且砌猪圈是有诀窍的,就是不能太新,毕竟是拿开发公司的便宜,很多事不能明目张胆的干。
老同学打电话托了不少人,才找到一些残破的旧砖,雇车大老远的拉到村子里来,砌墙的时候水泥要薄,砖是旧的,但不能让人看出水泥是新的,所以砖与砖之间一点点就够了,到时候丈量的人来看,就说是时间久远,边缘的水泥都脱落了。
简皓不得不佩服人类在金钱面前所体现的强大智慧,要是把这股干劲用在工作上,估计这老同学早在外面“繁衍生息”,哪还看得上这穷乡僻壤的房子。
旧砖是简皓找车去拉的,100公里外的一个小乡村,来来回回颠簸得他有气无力,也就暂时打消了去镇上住旅馆的念头,砌猪圈他得在家里面看着,还得给工人买烟递水,才能让人家加班加点的干。
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住着太孤单,他突然想起动迁大会上遇到的那个女孩子,陡石塔村的人口并不多,来来回回竟然一次都没有遇上过。
但仔细想想,人虽然不多,但家家户户住得比较疏远,有的房子南北相差距离远,遇不上也在情理之中。
老同学正在指挥工人如何砌墙,一个背有些佝偻的老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快去你二弟家,你二弟跟三妹打起来了!”
毕竟老爸的这位同学为自家的事忙前忙后,人家遇到麻烦,即使帮不上,也得关心一下,简皓说:“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这位老同学的二弟和三妹当初盖房的时候,共用一个宅基地,相邻而建的两栋房子,两栋房子中间隔了一条两米宽的走廊,原本相安无事,没想到赶上这次搬迁,这条走廊就成为增加自家面积最合适不过的区域,为了这20个平方,两家人就打起来了。
简皓平日就不喜欢凑热闹,遇到打架斗殴,都是躲得远远的,避免飞来横祸,今天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看人打架,血脉相连的两兄妹,一点情面都不留,一个抓着对方的头发,另一个就用指甲去挖方的脸。
被人劝开后,二弟的脸上被抓出两条血痕,手上还紧紧拽着妹妹的一撮头发。妹妹鼻血直流,嘴里一直骂骂咧咧。
村干部也赶来了,呵斥两个人:“为了点钱,连手足情都不顾了,你说你俩丢不丢人!”
二弟不服气:“早就看不惯她了!”
妹妹也不甘示弱:“你也配当哥!”
村干部劝着:“搬迁是有政策的,不是你现在砌一堵墙,明天我搭一个窝,就能占着便宜的,新农村建设,不是让你们挖空心思的占投资公司便宜,而是新家园建设好以后,借着创造的条件,凭自己的劳动来致富!”
简爸爸的老同学是两人的大哥,老同学赶紧上前去:“你们俩在这里闹,也不怕被人笑话,老二,你去深圳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赚多少钱回来,在自己妹妹面前逞强,算什么能耐。”
老二不服:“大哥,你好意思说我,你不也一样吗,听说按房子面积来赔付,你家那房子都完工7、8年了,你现在不也在加盖!”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老同学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红了一片。
老同学催促着自己的两个兄妹:“走,回家去说,都是些丢人现眼的玩意!”
简皓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让对方觉得尴尬,便慢慢退出人群,准备回家,在路口遇到一个老婆婆,满脸皱纹,穿着一件朴素的格子衬衣,不禁让他想起了过世的奶奶。
老婆婆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似乎所有的光都聚在他的身上,他疑惑的问:“老婆婆,有什么事吗?”
“我看着你面熟,小伙子,你是哪家的孩子?”
“我叫简皓,住在村南的,我家后面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
这是他近期听得最多的问语,他总结出一套介绍方式,只说名字,对方不一定记得住,村里房子多,说哪个方向几号,人家也会一头雾水,所以得有明确的参照物就容易辩识。
他家屋后有一棵百年桂花树,到底有没有百年不得而知,那树是真的大,树杆要两个人合抱才能围住,特别是桂花开放的季节,似乎满村子都闻得到。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在那桂花树下玩,也不知道是哪一年,那树被一户人给“霸占”了,将那树围自家的院子里。
老婆婆笑眯眯的问:“你是家英的孙子?”
家英正是他奶奶的名字,听到对方跟奶奶很熟络,顿时有了几分好感。
“叫我廖婆婆就行了,那桂花树就是我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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