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翩跹,那件明显过大的披风,裹住了她的全身,衣角猎猎拂起。
背后是暮霭霭的天际,沉沉地压下。那么辽阔的天地间,那么纤弱的身体,就这样站着,纵渺小,却坚强地承担着所有未知的命运和无名的骄傲。
贺兰雪目光一动,那幅画面,就这样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每每梦回,魂牵于此,心葬于此。
他猛地扯过缰绳,骏马扬蹄长嘶一声,积雪翻滚,一人一骑,绝尘而去。
消失在天涯海角尽头。
伊人终于泪流满面。
皇帝的诏书很快抵达北滨,先是命使者纵马军营一圈,宣告了大军凯旋回朝的消息,外面一阵欢呼成海,而营帐里,伊志捏着另一份诏令,神色沉静而哀痛。
“护国大将军,皇上念您戎马半生,特封你为镇国侯,已经在江北修建了镇国府,请大将军与家眷一同过去乐享天伦。”天朝使者又重申了一遍。
伊志自然知道这一整套程序:封侯,夺兵权,然后便是任人宰割了。
只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入这个轮回。
大概是人老了,心也老了,不想反抗了。
“臣谢主隆恩。”伊志敛首、下拜。
传令的使者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江北是西离最靠近北滨的领土,也是整个西离最贫瘠的土地,即使是县城,出门走不了几步,目之所及,仍旧是大片大片荒芜的冻土。
伊志来这里时,心中未尝不是没有幻想:也许这就是结局了。
可是,他显然低估了皇帝的忌惮。
一月后,伊志从前亲信的将领陆续被贬或者被杀。
两月后,又是一年,宫里君臣大宴,天南地北的朝官都赶去赴宴,却独独忘了邀请镇国侯伊志——聪明的人已经闻到了气息,纷纷避而远之。
三个月后,伊志于府邸被抓,罪名竟是与当地沙匪勾结。
江北民风彪悍,一向有沙匪作乱,前些日子确实纵马闯市,骚扰百姓——可这与伊志是无论如何都扯不上关系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伊志和伊人被带走的那晚,他们都很平静,伊志说:无论如何,他无愧了。
伊人不语。
她其实并不赞成父亲的愚忠与逆来顺受,她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辩解也罢,自卫也罢,即使是君王,也不能将人这般宰割——可是伊志坚持,他要全自己一世的忠名,而不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变成被西离国唾骂的乱臣贼子。
一世英雄,焉能毁于一旦?
“只是,连累了你……”说到这里,伊志一向坚定的目光终于有了迷惘。
伊人连忙握着父亲的手,摇头微笑。
早有准备,所以在经历一切变故时,她都能做到无波无浪。自那次分别后,她也一直没有听到贺兰的消息——这是幸事。
一阵真真假假的审讯后,罪名很快定下了——千里流放,永世不得回西离。
可是真正流放的,只有伊人一人。
伊志在当晚病故——也许不是病吧,可是监狱里的狱医说那是不治之症,那时伊志已经很憔悴、曾经健硕威武的身体,佝偻成一个瘦小的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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