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残忍的温柔

深夜会见囚犯，姜斯早就打点好了一切，姜雪甚至没有在会见室见楚南风，两人见面的地方是个雅致的单间，就在警察局监狱后面。

有半年没见楚南风了，他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眉眼中透着一股子邪气，就是周身咖啡水汽氤氲，也还是掩盖不了他的玩世不恭。

姜雪喉咙有些苦涩，在他对面坐下，为他加了一勺糖。

“从前，都是我替你加糖的。”他笑笑，瞳孔中倒映出姜雪的样子，眉眼温柔。

“络络，你……是不是很恨我？”

这句话，藏在心里五年，在M国和她共度的每一个日子都是一个魔咒，终日缠绕着他，让他痛苦不已。

姜雪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道：“当年我流产，你会突然出现，是计划好的吗？”

他眸光一闪，挫败地垂眸，唇瓣发颤才开口：“……是。”

“父亲的死，跟你也有关系吧？”

“是我将姜氏集团的部分股份给了刘丽，可是络络……”他死死地盯住她，目光中满是偏执的挣扎，迟疑了一下，道：“我……没有想到结局会是那样……”

姜雪闭上眼睛，避开他视线中的痛苦，胸口压抑得难受，眉头紧蹙，半晌之后才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楚南风瞳孔皱缩，仿佛瞬间被人抽去了力气，神色灰白，“我知道。”

“可我到底还是欠了你，至少，我欠了你五年的陪伴。”姜雪看着他，语气平缓。

“你撞死刘丽，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楚南浔？”

他笑了，苍白又无力，满目的嘲讽，靠在椅子上，侧过脸看她，轻声道：“络络，你错了，我是为了我自己。”

“从头到尾，我都是为了自己。”

他哽咽地开口，一一回忆。

“为南浔报仇，只是为了让我自己安心，因为当年是我没有保护好南浔。”

“小心翼翼地陪伴你，是因为我爱你，发了疯一样地想要得到你的心。”

“撞死刘丽，是为了维护我在你心目中最后的美好，还是为了我自己。”

姜雪看着他，心里五味杂全，她心里清楚，以楚家的势力，他想要逃脱法律的制裁太简单了，甘愿被捕，只不过是这个男人赎罪的方式。

和他一起生活五年，她太熟悉这个男人的温柔，他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惊喜，却从不要求回报。

如果……他们早点相遇，又或者当年陆家不曾有变故，她没有见到陆琛。或许，她真的会爱上他。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看到了他目光中的一丝眷恋。

“我不恨你，真的。”

看到他目光中流露出震惊，她却是将视线放在了他面前的咖啡上，缓缓开口：“以后别喝咖啡了，你胃不好。”

说罢，转身离开位置，背对着他走出咖啡馆。

“就算要喝，也记得加糖，别每次都趁着别人看不见全都倒了。”

在国外的日子，她爱上了蓝山咖啡，也不知道是爱上咖啡，还是因为蓝山背后的爱情故事。他便总是陪着她，却又不喜咖啡的寡淡苦涩，倒了的咖啡不计其数。

楚南风眼神一晃，看着她走出咖啡馆，背影逐渐消失，看着面前的咖啡，手指轻轻抚过杯子边缘，苦涩一笑，“络络，你可真是狡猾。”

你说不恨我，却用最温柔的方式离开我的世界，让我看着你的身影消失，然后用一生去怀念，何其残忍。

*

陆琛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去找姜雪的身影，然而眼睛上还蒙着纱布，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挣扎着起身。

“少爷醒了！”

一群人鱼贯而入，上下一顿检查，这才为他拆去脸上的纱布。

“少爷，您尽量闭着眼睛，让眼睛休息一会儿。”

陆琛无心听医生的话，刚刚醒来的时候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像是当年母亲丢下他的感觉，他也在前一晚拉着她的手嘱咐，说醒来的时候要看到她，结果，却是一生的永诀。

刚刚见到光芒，眼睛里立刻就有刺痛感，他推开医生就踉踉跄跄地走下床，迎面就看到了抱着保温桶的孩子。

他心下一安，蹲下身子，手指微微打颤地抚向孩子的脸颊，轻声道：“你妈咪呢？”

小允痕努了努嘴，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正要递给陆琛，又忽然想起来什么，收回手小心保护着，仰起头道：“要先喝汤才能看妈咪的信哦。”说着，将怀里的保温桶扬了扬。

陆琛微微一笑，将他一把抱起来，心里却已经有了底。

父子俩头一回独处，李秘书很有眼力见儿的清场，小家伙像模像样地给陆琛盛了鱼汤。

陆琛喝着汤，目光却一直落在小家伙的脸上，看着他道：“你的眼睛很像你妈咪。”

小允痕咂咂嘴，“可是妈咪说我长得像你。”

陆琛一愣，胸口突突地发烫，眼眶里微微一热，低下头去将鱼汤一口喝完。

“信给你。”

小家伙笑着将信送上，大概是没有想到信中是怎样的诀别，葡萄一样的眼睛里闪闪放光。

陆琛接过信件，一点点地拆开，连呼吸都开始加速。

——我走了，别去找我，除非你希望我永远从世界上消失，哥哥给我的人足够护我平安。小痕，终究是你的孩子，我不希望他跟着我颠沛流离，留在你身边也好。

——从前有很多风景我都没有看过，终于有时间好好欣赏，我很高兴。

——还有，陆琛，别等我，如果可以，选一个爱你的人吧。

——比起楚南风，我更加无法接受你，因为你不仅仅间接害死了父亲，也亲手，杀了曾经的我。

陆琛粗略扫过一封信，眼睛已经是一片血红，看上去骇人可怕。

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地掐住信件，无尽的懊悔都融化在那一滴无意落下的眼泪之中。

其实，她能用小莫的身份来陪着自己度过那三个月，他已经很感谢她，并没有奢望她能不计前嫌。

“妈咪说让我乖乖学画画，会回来接我的。”

“好。”

陆琛唇色苍白，将眼眸中的失落全部掩饰，转过脸去看窗外的阳光，心却冷到了极点。

到底，还是天涯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