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恶灵噬魂

眉宇之间，这个人跟老道还颇为相似，不过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他身上没有老道那一股猥琐的气息，让人看了就觉着一身正气，浩然坦荡。

没待我继续往下想，老神棍将手里的早饭放到了床边的一个矮柜上，然后走到对方面前，身子微躬的探了过去。

“宝泉，我给你带了些吃食，你先歇会吧。我还带了个人回来，你也见上一见。”

老神棍的语气很是平和，言语间还带着一丝关切，似乎跟对方的关系很不一般。

等等，我记得老道的大名应该是叫杨宝山，而他刚才称呼对方“宝泉”。

“宝山，宝泉……农夫山泉？”

难不成这两个道士模样的家伙，是亲哥俩？

打坐的宝泉徐徐睁开眼来，刚好跟我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房间里本来就不大，放了一张床以后，床头的那个矮柜几乎是堪堪镶进了床沿和墙之间的那点空当。剩下的空间也就才刚刚能容三个人站着。

偏偏这位爷还要在地上打坐，进门以后，我和老道几乎都是贴墙站着的，而我的位置刚好正对着地上的这位爷。

当与这位爷四目相对的时候，我赫然感到了那双眼睛里显露出来的精芒，仿佛给人一种洞穿心神的感觉，而我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直到那双眼睛再次合上，我才回过神来，全身上下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通透感。仿佛被一盆清水浇灌而下，整个人由内而外都被彻底冲刷了一遍。

我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之中，地上的那位爷终于站了起来，只是他不再瞧我，转头对着老道说了一句极度有违天和的话。

“带这么个大麻烦来见我，你在想些什么？”

亏我刚刚还夸他气度不凡。谁要来见你了？“大麻烦”！没错，评价很高，今儿要是不给你添点麻烦，我还就不走了。高高在上，不苟言笑，让爷爷教教你，孙子到底该怎么装！

房间小的就像个罐头，这么拥挤的空间，谅你也躲不开。双拳紧握，正待冲上去揪住这家伙的衣领好好理论一番的时候，老道将我一把拽住。

“宝泉，这位小友虽然跟我结识时间不长，但却投缘的很，于我也算有恩。他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

显然，对于宝泉所说的话，老道听着也觉得不妥，他言辞中夹带着些许愠恼，说话却是留了分寸。

宝泉完全不理会老道的言语，自顾自的走到矮柜前，拿出那份白粥，端在手里微微顿了一下，最后才敷衍般的尝了一口，至于那两个素菜包子，碰都没碰。

后来我才知道，这两人真是亲哥俩，那位爷跟老道差了四五岁的年纪。当时已经算是半个一派之主。老道是个野路子出身，杨宝泉可是实打实的正统传承。

哥俩本是湘西赶尸匠的后人，只是那杨宝泉年少时被江西老虎山的一老道相中，带回山门做了传承衣钵的大弟子。

杨宝山则是在许多年后，阴差阳错中得了一个闲散道人的指点。

两兄弟虽同拜三清祖师，可无论从学识、身份、还是道统上来看，都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将杨宝泉带回山门的人，正是龙虎门天师道的传功长老，算是天师道里顶尖的人物了。而这杨宝泉也算争气，自打回山门之后一心证道，加上过人的天赋，不过十余载就成了天师道掌门候选人。

对于湘西赶尸匠的后人来说，传承甚为重要。兄弟俩既然一人已然入道，另一人就该延续传承，安安生生的做一名赶尸匠人。却没想到杨宝山也入了三清门下，真不知道这老哥当时是怎么想的。

正因为如此，哥俩之间的关系，不如以往那般亲近了。弟弟觉得不理解，而哥哥则是怀着深深的愧疚。

“难道你看不出他已被恶灵噬魂，快要被夺舍了吗？”杨宝泉的话语里不夹带丝毫语气，仿佛在他口里，我只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你将要贵为一派门主，功力深厚，施以援手应该不是件难事吧。”终于，老道的语气也开始有了激动的意味。

夺舍？怪不得小何嘟囔蜂儿不会出错，原来我体内有鬼。怪不得在雾村的时候，降头师鱼死网破的杀招，都能被我这门外汉化解，原来最后那招根本就不是要我的命，而是要我的身。

“半吊子就是半吊子，说得轻巧。夺舍可不是鬼附身，说驱就能驱。恶灵和常人的魂魄融合，就像墨里冲进了水，把水倒了，墨也就没了。”

仿佛在诉说着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这条小命在杨宝泉眼里，渺小得如同一颗沙砾。

虽内心惶恐，但对于杨宝泉高高在上的姿态，实在让我非常不爽。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宝泉，那依你看，他还能撑多久？”

杨宝泉背过身躯，深深一吸，然后惜字如金的吐出四个字——“过年之前！”

“过年之前……哈哈，好一个过年之前，放屁！”生平最讨厌这种给人下定义的口吻。人人都以为自己是专家，肯定这个否定那个，不负责任的三言两语就能定义别人一切？

我这人什么都怕，唯独不怕两件事。第一不怕死，二不怕活着。

管他人间几多愁，我自逍遥度今生。阎王要我三更死，我偏加更到三十！（看到这你们可以鼓掌了）

老道想出言安慰我，又怕说太多烦到杨宝泉，眼下局面非常尴尬。

我懒得再跟这磨叽，当下直接转身，开门迈步，留下一个销魂的背影，断然离去。

“就算你求老子，老子也不用你救。生死各安天……”

心中负气，还没走到门口，突然觉着胸口一股灼烧袭来，嗓子眼发甜。刚想吐，结果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早知道就不说大话了，看来……玩大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老道哥俩都在，那杨宝泉双手叠于身后，站在窗口看着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道一脸关切的守在我边上，看老东西的模样，显然心里着急的很，这让我多少觉得有些感激。呵呵，还是受不起别人的好啊！

“嘿，醒了，有没有感觉好点？”老道憨笑一下，语气很是关切。

“没那么难受了，就是动不了……”我如实的说，眼睛时不时的瞟向窗前的杨宝泉。

“刚才你情绪起伏太大，恶灵趁虚而入，我和宝泉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把你给稳住了。”老道一边说着，一边活动了一下肩膀，一副受了老罪的模样。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手脚、胸口、人中、太阳穴和头顶，一共插了九根金针。

“你们见了李不休之后，他真的什么也没说吗？”正当我和老道都没了话语，站在窗前的杨宝泉突然说话了。

看来我晕过去的时候，老道已经把事情跟杨宝泉做了做了交代。

“能说什么，人家是阴医，不沾染人的因果。我要真成了鬼了，说不定还有机会试试那老头的手艺！”我的言外之意是，我宁愿做鬼被老李医，也不要活着被你杨宝泉来治。

谁知道听我说完这话，杨宝泉突然冷哼一声，随后居然数落起了那老李头的不是。“哼，又是那一套，李老鬼你个老顽固。”

杨宝泉话虽简单，但意味深长。难道说老李头根本就知道我是恶灵入体，而他却见死不救？看来杨宝泉跟老李头之间纠葛甚多。

“道爷我怎么还是不能动？”

“金针定住了你三魂六魄。呵呵，说来讽刺，也是那恶灵的三魂六魄。现在那恶灵已经被暂时镇住，待宝泉施法把金针取出，你就能动了。”

“你和我大哥也算朋友，就算麻烦也不能放任不管。房子我还得住，总不能让你占着。”

说了那么多废话，结果还不是要出手帮我。明明是帮人，话说的这么腻歪，真他娘的招人烦。

“不劳烦大驾……”

话没说完，老道右手结一剑指，抵在我的脑门上，嘴里不停的嘀嘀咕咕。

先是四肢，然后是胸口，接下来是人中，太阳穴，最后是胸口。九根金针在没有助力的情况下相继飞出。

感觉到力量在不断回涌，我憋着股劲坐了起来，结果又给老道摁在了床上。

老道左手掐诀，嘴里念了一阵之后，我感到一丝气劲从他右手的指尖缓缓进入到我的眉心，然后蔓延至全身，而之前体内的那股灼热也被缓和了下来，最后那气劲一收，通通汇聚于我的丹田处。

“恶灵暂被我稳住。宝泉，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老道鼻洼鬓角见汗气息嘘吁，看来他确实是动了真格的了。

“这小子不是说不劳烦我吗。不好意思，无能为力。”杨宝泉一转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眼神。被他这么一盯，我身上一紧很不自在。

我不顾身体的虚弱，强撑着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住杨宝泉的双眼。此时的情境，就像两个拳击手搏命前的对峙。

“好啊，老子说过不用你帮就不用你帮，不光现在不用，将来也不会用。最看不惯就是你这号的，有点本事就觉得凌驾在别人头上了。我告诉你，那葫芦我不还了。”

杨宝泉听得此言眼皮一眯，双眼突然瞪大，张开五指单臂生风，抓向了我的脖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