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陆沉

等我醒来的时候，楚瑜还在墙角昏迷不醒。

我站起来，扶起她，沉默着将她送到路边，招了辆出租车。一路上，楚瑜都没有醒过来，路灯昏黄的光线投过车窗打在她年轻的脸上，让她苍白的脸色显得没有那么难看了。

我望着窗外车水马龙，霓红灯绿，心头像是挂了个秤砣，沉重得发疼。

把楚瑜送到宿舍，我帮她脱了外套，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然后走到厕所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黑眼圈很重，头发凌乱，看起来憔悴极了，说是像鬼也差不了几分。

可是撩开刘海，额头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奇怪的花纹。拉开领子，锁骨附近也什么都没有，好像那些记忆都只是我的臆想一般。

看着镜子里憔悴不堪的人，我深吸一口气，道：“你在吧？”

回过头去，那鬼没来。我疑惑地扭回头，一抬头，一个漆黑的影子突如其来出现在镜子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我看。

我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倒退两步，脚一软险些摔倒。

身后，一双冰凉的手扶住我的肩头，我抬头，看见一张苍白而冰冷的脸。

“胆子这么小，要怎么履行契约？”

我抚了抚过度受惊的心脏，定下神来，这才对着那鬼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要谈一谈。”

漆黑的剑眉微微一挑，他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哦？要谈什么？”

我说：“首先，我要知道契约的内容，全部。”

“自然是你成为了我的奴隶，我护你周全，你为我做事。”他出色的眉眼虽然苍白，却掩不住锐利的气度。

这绝不是一只普通的鬼。

“那你要我做什么事？”我定定地看着他，过度的恐惧与折磨过后，我的心里居然生出一种麻木般的勇气，让我不再怕他，“如果是违背人伦道德，我是做不到的。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不可能帮着你去害人。”

那鬼嗤笑一声：“我可不是那些东西，自然不需要活人献祭。我只要你去帮我找一样东西，找到以后，你就自由了。”

“什么东西？”

那鬼道：“一块玉佩，上面有双龙戏水的花纹。”

我心想，这年头玉佩多了去了，大海捞针的怎么找？再说，一个鬼找东西，不是应该比我这个人类更加便当么？想着便问道：“那这玉是什么年份的？我要到哪里去找？”

“五百年前的玉佩，”他蹙了蹙眉，“我记得在我的墓地，但是五百年来沧海桑田，变迁太大，我找不到在何处了。”

我心下了然，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的话，也不算是什么太难的事。

找到玉佩，便能摆脱这鬼，倒是他说的什么通灵体质有些麻烦，这事得问问老爸，他瞒了我太多事情了，这次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搜百度自然是搜不到的，况且他所描述的地方已经是很早以前的地貌了，并不是这么好找的。而那玉佩听着也就是块普通的玉佩，便是进了博物馆也不稀奇。

另一头给老爸打电话的时候，他听我说什么已经被鬼缠上了，顿时苦笑连连：“这就是命啊，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是躲不过。”

我气坏了，怒道：“臭老头，你别给我装神弄鬼神神叨叨的，快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什么通灵体质，还有啊，我都不知道我家花园后面居然还藏了这么个大世界，你是不是要跟我解释解释？”

老爸叹息道：“这件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得从你小时候说起。小时候有高人给你算命，算出来你与冥界之人有命定姻缘，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又兼你眼通阴阳，几乎是逃不过去的命。所以我求了道符，压制住你的通灵体质，只要过了三十岁生日，就再无后顾之忧。”

我倒吸一口气，这些事，我可从来不知道！什么眼通阴阳，什么命定姻缘，如果是从前我爸这么跟我说，我肯定以为他是吃坏了东西，可现在……由不得我不信！

他道：“谁知道啊……唉！原本让你离家，是想让你能够离阴气远些的，谁知道那鬼在冥界时间久了，道行也深了，竟然能够跟你到学校……真是命啊！”

我顿时惊悚了：“你是说，这只鬼跟我有命定姻缘？”

“这倒不一定，三十岁之前，那只鬼都有可能，”老爸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着恐怖的话，“放心，我给你身上加了符，鬼是不能害死你的。”

说到这里，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一个棺材铺的小老板，我怎么就从来不知道他本事这么大呢？我问道：“不对，老爸，你给我说清楚，你究竟什么身份！”

老爸愣了一下，随即咳了一声：“啊，隔壁家的阿黄又生崽了……”

“臭老头！你给我说清楚了！”我怒了，“能进冥界，又能画符，却打不过鬼……你是什么人？”

“哎哟，我还能是谁啊，不就是把你拉扯大的老爸么？”电话那头的男人忽然间大叫一声，“什么？你说什么了？我这里听不清……挂了挂了！”

我气得一把将手机摔在床上，真恨不得把我爸抓过来打一顿算了！

一回头，一张惨白的脸就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火气更大了：“你怎么都不出声！”

那鬼也不理我，神色冷淡：“我是来提醒你，快些找我的玉佩。”

“放心吧，查着呢，”我突然戳戳他的胳膊，有点好奇，“喂，我爸说我跟冥界之人有命定婚姻，是你么？”

那鬼脸上显出一种奇异的神色，打量了我半晌才说：“不，不是。”

得到这个答案，我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有点失落，又像是有些轻松：“你叫什么名字？”

“陆沉，陆无水而沉。”他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太过短暂，我没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