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墙中绳

第二十八章 墙中绳

我和王哥聊的正欢,正聊到那位神秘兮兮的黄大仙呢,远处跑来个毛头小子,一边跑一边咋呼,“王哥,王哥,不好了,张老头死了!”

听到死人,我心里暗骂了声晦气,自己都快赶得上柯南了,到哪儿都会遇上事。不过世事繁忙,人死为大,我自觉地往后欠了欠身子,站到一旁旁观了起来。

而王哥也是连忙跟我打招呼,说不好意思什么的,但我看得出他脸上的紧张与关切。

没办法,王哥他就是这么个人,就算之前村子里所有的人都把他得罪过了,只要人家转身能给他个笑脸,他依旧能把人家当做最要好的朋友。

这张老汉并不是旁人,当初是王家的老邻居,出事之后也嫌王家不吉利,所以直到王哥发迹之前都是没正眼瞧过他,看到王哥就立马躲得远远的,就算是正面碰上了,王哥朝他打招呼,他也撇开脑袋,强装没看见。可后来看到王哥鼓捣这,鼓捣那,因为自己待人诚实宽厚而发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拉下这张老脸过来求他了。

当然,这还算不得是求。

因为他总觉得王哥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用农村里的那种老观念来想的话,自己其实也算是他没血缘关系的长辈。这长辈要晚辈带着发点财什么的还不是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于是那天晚上喝了点小酒他就去找王哥聊正事了,事情谈得很顺利,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喊了几声大侄子,赔了几个笑脸,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村里这些日谁不知道,王家虽然死得只剩王哥一个独苗,但是他得到了大仙的指点和帮忙,把他家屋子的风水什么的都改了,甚至还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做项目,在村子里搞得那是风生水起。当初村口那些个说王哥闲话的女人一个个都后悔死了,悔不该当初没相信那个王哥旁边男人的疯话,因为他看上去那么年轻,又没有那种仙风道骨的长胡子,谁知道是大师啊!

张老汉沾了王哥的光,名义上是两人合资承包鱼塘,但实际上大部分的款项都是他跟王哥打的欠条,所以这鱼塘一出事,他立马就慌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谁知道最后真的吊死在了村政府的职工宿舍上。

要知道对于王叔而言,这张老汉真的就犹如家中长辈一样,小时候自己光着腚到处跑的时候还被张老汉喊过去弹小jj,家中没人的时候甚至还住过张老汉家。每次两家子要是烧什么好菜了,都会捧给对方尝尝,只是后来随着两边父母一辈的年龄渐渐大了,小一辈的人又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虽然还是住在之前的那个大屋子里,但大家的感情却是变了。平时也最多见面的时候打个招呼,嘘寒问暖,逢年过节之间客气下。

尤其是近几年,张家看王家逐渐发迹,家中的老房子每年都加盖个不停,这心里面着实嫉妒得紧。所以那次王家惨案,他心里面其实是非常复杂的,既有痛失老邻居的那种近乎丧亲的心痛,同时心中还是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

不过现在人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离奇吊死在村政府的职工宿舍,这怎么能让王哥淡定,自从家里只剩自己一个人后,原来家周围的老邻居在他眼里都成了他的亲人,因为还能跟他追忆童年、追忆过去的也就只有这些人了。

王哥本来不肯我跟过去的,说知道我城里人忌讳这些什么的。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离奇上吊”四个字的,想去看看到底上吊能有怎么个离奇法子,我美其名曰过去替冤魂超度,王哥也就没再阻拦什么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我们还没到现场呢,就听到那边的人声鼎沸,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不过气氛好像不大对。

“都怪这两个贪官!是他们害死了张老汉!”

“对!人家鱼塘鱼被人毒死了!他们都不去抓凶手!只拿个四五千块赔偿人家!”

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大嗓门的,互相这么对了句,顿时人群里就炸开了锅。我听着也觉得挺愤恨的,你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这么个看上去不算穷的村里还是有土霸王的村子,胸中顿时也燃起了一股热血,脑子里只想着赶紧冲过去,夹在人群里骂个痛快。

可到了那里我们只看见两个小年轻正被一帮村民指指点点地唾骂着,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上去群起而殴之的感觉。

看上去也就比我稍微小一两岁的样子,怎么说也是个爷们,就这么被一帮三姑六婆给打骂得哭了起来。

而他们的背后坐落着一排简陋的二层小房,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职工宿舍了,那位上吊死的应该就在这些房间里的某一间里吊死的,想到这儿我不禁心里有些害怕,咽了口唾沫。因为从小到大看到的鬼片上面吊死鬼都是长得最恐怖的,他们往往会拖着长长的舌头,翻着白眼过来掐着你的脖子什么的。

我往四周看了看,也没见着警察的影子,只看到有几位大妈正站在人群的外面互相低声耳语些什么。

于是我厚着脸皮凑了过去。

“哎,两位大姐,听说这里死人了?”

两位大妈狐疑地看着我,那眼神十分地不友善,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你哪位啊?”

“哦,哦,我是xx报社的记者,听说这里有什么贪官的问题所以想来采访报道下的。”我借题发挥道。

“原来是记者同志啊!你们来了就太好了!快报道这些!多拍几张照片,把那两个小贪官的事情都曝光!”

没想到两位大妈的反应如此强烈。我只好故作为难地朝她们说道,“额,大姐,你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能直接去曝光他们啊,做什么都得讲证据不是?”

听到“证据”两字,大妈们的态度出人意料的怂了,但仅仅只过了三秒又瞬间变得比之前还强硬。

“要什么证据!都是我亲眼看见的!他们肯定是和隔壁村养鱼的串通好,所以才把我们村所有的鱼都给毒翻了的!不然公安局为什么不肯去查啊!还说什么查不出来!我们交的税养的就是这些废物吗?就给人家四五千块钱就打发了!这不是逼人家上吊吗!?”

大妈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把我说得晕晕乎乎地,他的那些言论和现在新闻下的那些网喷的言论差不多,不过关键网喷好歹不是跟你面对面的,而大妈却正活生生地站在你的面前。看着她粗壮的胳膊和比水缸还粗的腰,我根本不敢说个“不”字,连忙顺着她的话把所有的公务员都骂了一遍。等听得她开心舒坦之后,这才跟我讲她见到的“经过”。

她说这些都是她今天早上亲眼所见,说张老头子今天早上到村政府里来讨个说法,嫌赔偿款太少,可谁知道那两个‘贪官’不但不帮,还笑话人家,这张老头脸皮子薄,也一把年纪了,为了鱼塘棺材本都赔掉了,万念俱灰之下只好被逼的自杀了。

结果她刚一讲完,旁边另一个大妈就站不住了,连忙说这位大妈看到的“经过”不全!

张老头之所以上吊是因为张老头不满意赔偿款的金额来找他们理论,结果那两“贪官”理论不过,双方就这么打起来了,可老头哪打得过年轻人啊,这不,气得上吊自杀了,想要用死来证明这两小畜生是多么的畜生!

这版本我一听当场就震惊了,这位大妈说得有道理啊,如果光是骂就能把人骂得上吊的话,简直是人才啊!光凭这个技能去当杀手还当个屁的公务员啊。

就在我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时候,老远地走过来一个四五十岁,皮肤黝黑的汉子,他对我们说,“你们说的都不对,都不对,我今天早上起得最早,看得最真!”

接着就讲起了最真的版本。

早上张老汉拿着那4000块的补偿款到政府大楼办公室来找他们,意思是不想要国家的赔偿,只想抓住那个毒鱼的歹人,可结果那两个小公务员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大城市里派来的孩子能有什么用,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看到张老头有意过来“挑事”,拎起来就是一顿打。打得张老头最后都跪在地上求他们了,可他们就是不停手,一边打还一边骂,“死老东西,过来坏小爷好事”什么的。

张老汉毕竟老骨头一把了,经不住两个年轻人折腾,就这么被打死了,然后二人悄悄地把老头架到了职工宿舍,用绳子拴住脖子,造成上吊的假象,然后又跟县公安局打好了招呼,所以到现在公安局的人都没来,一定是互相串通好了,要包庇这两个小崽子!

听着大叔绘声绘色地讲着两个小村官杀人、搬尸、伪造现场的过程,精彩得简直我想就着爆米花和可乐听了。

可惜我周半仙是什么人?

朝阳街天桥那么多半仙,见到我都得喊我一声“大仙”。就算不摸人的身子看他们命,光是看他们的眼神就能猜出来他们是不是在撒谎。

且不论这三个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眼珠子在眼眶里飘忽不定,光是漏洞百出的剧情就让人有些厌恶了。

大学生村官好歹都是上大学考过来的大学生,要是连这点逻辑都没有,当初高考不要说大学了,大专都上不了。谁杀人藏尸的时候会看都不看周围有没有人就搬运尸体啊,而且谁伪造现场会伪造到一个没有直接关系,反而对自己最不利的地方啊!退一万步讲,就算没被发现,那他以后还回不回宿舍睡觉了啊!

犯罪心理素质这么好的咯!

我呸!

“小兔崽子!开年看你们过来就看你们不爽了!”

“让你们特妈的帮忙申请贫困补助,非说我条件不够,不够nmb,老子打牌都没钱了!”

那边人群里的讨伐声越来越激烈,甚至隐有演变成群体冲动性事件的倾向,我理都不理那三个扯淡的,一跃扎进了人堆里。一旁的王哥担心我被误伤,还想拉我一把,但还是没赶得上我的速度,眼睁睁地看我冲进去了。

冲进去站到他们二人旁边才意识到什么叫拳头像雨点一样的砸了过来,这特码的到底什么愁什么,杀你全家了还是把你祖坟刨了。不分青红皂白听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瞎比比就这么冲动,他们是白痴吗?

“小比崽子还喊帮手来了啊?!大伙看啊!这是他们喊来帮忙的黑社会!打呀!”

我本来还想好好解释点什么的,结果一听这话当时就怒了,是真的怒了。

马王爷不发威,你不知道我有三只眼!

一个大耳刮子就呼在了那人脸上,那响声清脆响亮!倍爽!

他的脸当场就青肿起来了,周围的人看到我这么猛,连忙吓得停了手。但他们停了手不代表我也会停手。

我指着那个肿的像猪头的家伙就开口骂道,“你个鳖孙,从小就不学好,偷看村里小花洗澡,后来还去偷人家的内衣。现在更是天天去人家窗口趴着,真特么是精虫上脑无药医!”

“你!你——!”

我抬起手,对着他做出扇耳光的动作,“怎么,一下还不够?”

他气得“哼”得一声,瞪了我一眼,逃也似的跑掉了。

本来鸦雀无声的人群里只听见有人嘀咕着,“原来就是他啊,怪不得村里老有人说被偷看呢。”“是啊是啊,不管是小姑娘还是老婆子,都被偷看过,真是丧心病狂。”“哎?这小伙子怎么知道的?”

我环视了人群一眼,这眼神就像厨师在巡视着笼子里待宰的家禽一样,一步冲到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跟前,不分青红皂白又是一个大耳光。

“啪!”

人群比之前更安静了。而这男的被我扇了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恐惧。

但我不管,让你刚刚跳得凶!

“你刚刚起哄不是起哄得很爽么?天天游手好闲,家里老人省吃俭用供你上个大专,你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就算了,在外面惹了事戳了学,回来还好意思跟家人说是想创业!你创业就是天天跟孙家小媳妇纠缠在一起造小人么?谁是孙家男人!可以有仇报仇了!”

我话音未落,就听到人群里一声怒吼,“田不二,我cnm!原来是你个孙子!”两个人就这么纠缠到了一起,不过基本上那个叫田不二的只有挨打的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人群也没之前那么紧凑了,我和那两个村官的周围也自由了。

不过这些还不够,我又转身走到了一个把脑袋染成了紫毛的大妈跟前,“啪”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可惜的是,这次还没等我开口,大妈就哭着逃跑了,倒是让我一阵无语。然后那些本来还打算围殴我们的人一下子就散了,一边大喊着“妖怪啊”什么,一边就逃得无影无踪了,现场只留下了几个村民站在那儿,瑟瑟抖抖地看着我们,看着我。

就好像小鬼看着阎王等着宣判一样,我突然有这么个感觉。

我转过身,帮他们检查了下伤口,不过在我碰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我则冲他们笑了笑,因为他们真的是好人。我定义的好人呢和教科书里的满腹仁义礼智信达之类的“十全”人士不同。

人都有私心,在满足自己私心的情况下,不伤害他人利益与幸福,然后还能帮助别人,帮别人减少损失和变得幸福的,就是我所认为的好人。

通过看他们的命我看到了他们所知道的经过。

其实他们作为当事人知道的也不多。

那个叫王小明的脸都被人打红了,眼睛里泪汪汪的,满是憎恨。他昨天晚上和旁边的于寄南玩LOL玩到很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脚步声,这才稍微醒了下,然后就继续睡了,知道早上被尿憋醒(农村里找个没人的地儿就可以解决如厕问题了,更不用说他们职工宿舍后面是一片堆放垃圾的荒地,根本就没人),才发现职工宿舍的后墙上吊死了个人,而且这个人正是昨天他们负责的张老汉。

而旁边的于寄南明显遭遇比他更复杂,从他昨晚的情况来看,八成是撞鬼了。

“让开让开!谁是于寄南,谁是王小明啊!”

我转过身,三个一身警服的人站在我的跟前,嘴里的黄牙夹杂着那股扑面而来的烟臭味,让我不由地后退了几步。他们疑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后鼻青脸肿的两个小伙子,朝我问了句,“你是于寄南?是你报的案?”

听他这么说,我只好双手一摊,让到了一边,用手指了指站在那边眼睛都被人砸得稀巴烂的可怜虫。

“尸体在哪儿?”

这就让我有些纳闷了,警察过来看到报案人一脸鼻青脸肿问都不问?可转念一想,我又明白了,也就紧紧地闭紧了嘴巴,看警察询问。

于寄南的脸上刚刚平静了下来,可以听到“尸体”二字,又吓得变了色,有气无力地指了指他的屋子,“二,二楼···第三间···窗口···”

警察低下头,在随身的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然后又把本子塞回了口袋里,一打手势,后面的警察就跟他一起上了职工宿舍的二楼走廊。

而我虽然刚刚看见了他们二人的命,但是没见到尸体到底“离奇”得啥样,所以警察上去的时候我就跟了上去,同样跟了过来的还有王哥,毕竟这位张老汉对他来讲也算是位亲人了。

走到第三间门口的时候,我看到窗子的外面挂了个人,不过因为是背光所以看到的只是黑黑的人影,就在我想站近一点看得更清楚的时候,却是被一位警察拦住了,“看什么看啊,看到死人不怕的啊你!”

我一边推着他拦着的胳膊往里走一边伸着脖子往那边看,“不怕。我胆子可大着呢。”

那警察一听,哭笑不得,但胳膊依旧拦着没肯放下,“这房间就是现场,你不许进入现场,破坏了证据或者留下了自己的证据,怎么办?”

被他这么一说,我没辙了,但身旁却突然间站出来一个人,正是王哥。

“警察同志,我是死者的亲属,我想看看他···”

警察看着王哥微微皱了皱眉,横着的胳膊放下来了,我连忙跟在王哥的后面进了屋子,那警察刚想伸手拽住我,被我用手一挡,“反正王哥都能进来,那我不到处走到处摸不就好了,最多也就留下脚印而已。”

没辙,那警察白了我一眼便锁了门,蹲下身子仔细搜查起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突然,一张几乎紫得有些发黑的人脸出现在窗口,他的脖子被绳子拽得老长老长的,舌头也全都伸了出来,挂在了嘴巴外,眼睛更是被勒得凸起,仿佛随时会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手安静地垂在身体两侧。

身子随着风摇摆不停,有时候还被会吹拂得翻个身,在空中转个圈什么,无比诡异与恐怖,甚至我当时有种感觉——今天晚上我绝对会做恶梦了。

王哥看到尸体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样,迈着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地靠近窗口,伸出手就想替张老汉闭上双眼。

我看到他对着尸体伸出手,顿时心生一计,“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摸一下不就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嘛。”

于是我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和恶心,随着王哥也走到了窗边,闭上眼,伸出手去摸死尸的手,可就在这时,一条强有力的胳膊毫无征兆地从身后叉住了我和王哥的脖子,把我们两往身后拖去。

我和王哥的脖子都被卡得喘不过气来,直在哪儿咳嗽。

“你们干什么!说过了不许摸怎么还摸!滚出去!”

他松手的一刻,我立马按摩了下自己的脖子,然后猛地咳嗽了两嗓子,就想骂上几句。

谁知道窗口那边调查的警察却是发话了,正是之前的那个大黄牙,他朝其他两个警察说道,“哎,你们快来看看!这不对劲!上吊的绳子竟然长在墙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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