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惊鸿再现（二）

众人正在谈笑之间，张德妃居于左二的首席之位，正缓缓的端起手中的杯盏品着杯中的美酒，神色悠然。

吕婕妤位于她右边，缓缓的瞥了张德妃一眼，悄然的问道：“娘娘，你觉得今天楚琅华会来参加年宴吗？”

“她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张德妃微微挑了一下眉眼，不着痕迹的说道。

“就凭她现在那个样子，难道还能咸鱼翻身吗？只怕陛下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张德妃冷冷笑着，颇为笃定的说道。

吕婕妤听得这话，微微笑了笑，随即也点头说道：“谁说不是呢？如今楚琅华也不过是被禁足的废妃一个，就相当于打入冷宫了，哪还有半点威胁呢？倒是如今那个贺宝林，看着那得意张狂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分外不爽！”

吕婕妤怒气冲冲的说道，言语之间颇有酸意。

贺湘如今风头正盛，才一入了这朝阳殿，见过皇帝和皇后等人落座之后，便有无数宫嫔上前和她搭话。

毕竟谁都知道贺湘如今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也知道她背景强大殷实。

皇宫是最为势力的地方，所以大家如今都来巴结贺湘，一时间贺湘的风头无两。

吕婕妤本就是专横善妒之人，见得眼前这一幕，心头当然不痛快，暗中已经把贺湘诅咒了好几遍。

不过饶是她心头如何不满，这年宴也照常进行，并不会因为她而受到半分干扰。

正在众人觥筹交错之际，寒远捷也如同若无其事一般同诸位妃嫔闲话家常，没有往日那高高在上的威严气势，和皇后之间也一样相敬如宾。

但即使他表面上是一派淡定从容的样子，可是目光却还是在不经意之间往席间看去。

漫不经心之间，他也想要搜寻一下看看有没有那人的身影。

只是这一回搜寻倒是叫他有些失望，楚琅华并没有出现在席间。

其实细细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当初他那么狠厉的驳斥了她，惩罚了她，甚至把她禁足在芳清轩，如今她还尚在禁足其间，即使是不出现在这年宴上，也是情理之中的。

毕竟他也并未网开一面，同意她来参加年宴。

而楚琅华本就是心高气傲的女子，又怎会轻易低头呢？

思及此，寒远捷微微低头，神色之间竟然闪过一丝落寞之色。

怕是疯了吧？

这女人进宫的目的本也是不纯，难不成自己当真会对她有惦念之意？

这绝无可能。

想到这儿，寒远捷只浅啜了一口杯中的清酒，索性不再去琢磨这件事了。

唯有在一旁的寒隐玉，默默的观察着这一切，在目睹了寒远捷脸上显出的一丝困惑神色之后，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

随着夜色渐深，年宴的氛围也达到了高，潮。

高兴之余，寒远捷也多喝了几杯酒，脸色都微醺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大殿之中奏起了一曲轻缓的乐声。

丝竹管弦，弹奏之间先还只是高山流水般轻柔的乐曲之声，到了后面，便是逐渐宏伟了起来，仿佛万千乐器同奏，曲调的声音更大。

仔细听来，能发现这是凤舞九天的乐器声，但是正在年宴的鼎盛时刻，怎会稀奇古怪的放起了凤舞九天呢？

寒远捷的神色都愣了一下，然后朝身边的小太监发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皱着眉头，愁眉苦脸的说道：“这，小的也不知道啊！”

寒远捷神色更为困惑，在场诸人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宫廷的年宴之上捣乱！

不过这凤舞九天的乐曲着实好听，一时之间所有人在这乐曲声中都有些沉醉，迟迟也没有做出很大的反应。

直到看到寒远捷即将发话，寒隐玉才微微一笑，缓缓的开口道：“皇兄，难道你不觉得每一年的宴会都中规中矩实在是有些无趣？总要有些新花样尝试，才会让人觉得新鲜有趣不是？”

“玉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得这话，寒远捷微微蹙起眉头，若有所思的看向寒隐玉。

他这个妹妹一向古灵精怪，他也宠爱的很，这一次她又胆大包天，在年宴上玩出什么花样了？

“皇兄，稍安勿躁，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寒隐玉却是微微一笑，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只轻轻的往外一瞥，高深莫测的说道。

寒远捷顺着她的目光不经意的瞥了过去，整个人却是刹那如同定格了般，目光也只落在了他看过去的地方！

整个朝阳殿都发出了不小的惊呼赞叹声，眼前这一幕，委实是让人有些惊叹了。

一道绯红的身影随着手中那条轻盈的白练，如同荡秋千一般从殿外缓缓的飘荡了进来。

这白练不知何时早已经悬挂在了大殿的梁柱之上，而那轻盈的身姿，绯红如火，荡进来的刹那简直如同仙女一般绚烂夺目，叫人移不开眼睛。

慕容敛皱起了眉头，神色之间闪过一丝震惊的神色。

宫中几时有了这样的人物？她却浑然不觉？

不过仔细瞧过去，她下一秒却是大惊失色，竟然是她！

而这一点其他人也都发现了，尤其是张德妃还有吕婕妤，震惊之余，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就连贺湘，都没有了方才那趾高气昂的模样。

寒远捷定定的看着随着白练缓缓落在大殿中央的女子，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灿烂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心头却逐渐舒缓了开来。

原本以为这丫头不会来了，没想到还是会出现在这儿。

但是他心头陡然涌上来的一阵欢喜之情，却也无从得知。

楚琅华熟练的放下手中的白练，脸上带着和缓又灿烂的笑容，她穿着一袭火红艳丽的纱裙，头上轻飘飘的绑着两条红色的丝带，眉间点着一朵妖冶的桃华，红唇白肤黑发，此时此刻，她就是这整个朝阳殿唯一的焦点。

那凤舞九天的乐曲声随着她陡然降落而抵达了高，潮。

乐曲声起承转合，来来回回之间如同山泉激荡，有如小溪缠，绵，叫人的心情也随着跌宕起伏。

而视线都被楚琅华所吸引，没有任何人再把目光移向别处。

此时此刻，她想要达到的目的，显然是达到了。

从来之前，她就反复问了自己许多次，既然这一次要放胆豁出去，那么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不成功便成仁，若是这一次失败，她便连自己的后半生都赔进去。

甚至还有愿意帮助她的玉公主。

她犹记得寒隐玉说过的话还在她的耳边：“我的皇兄，这宫中三千佳丽，早已经把美人看遍，若是普通的美人，普通的殷勤已然打动不了他，若想要绝地翻身，你必定要与众不同，一击中的！”

“此次年宴是个好机会，若是你懂得把握的话，必定有九成的机会绝地逢生。”

楚琅华想着寒隐玉对她所说的每句话，而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如今想要得到这宫中的恩宠，她唯有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想到这儿，楚琅华再一次反应过来她如今是处于众目睽睽之下，她要借着这个机会，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她要这恩宠，她一定要！

她要重新仗着这恩宠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思及此，她缓缓的抬头，目光首先接触到寒隐玉的目光，对方正在高位之上朝她眨了下眼睛，示意她继续下去。

再然后，她便对上了寒远捷的目光。

依旧是那双深邃到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带着凛冽的光芒，曾经这双眼睛给她带来过温暖，也给她带来过彻骨的寒意，而如今，这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而她也需要依靠着这双眼睛，重新获得地位。

楚琅华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更为得体自然，她踩着乐曲的节拍，挥舞着手中的丝带，整个人如同在花间起舞的精灵，灵动的舞蹈了起来。

在没有入宫的时候，她便一直暗中练习这凤舞九天这支舞。

这舞她已经学了十年了，其中的精髓早已经掌握的恰到好处，如今再临时加入了一点自己的见解，她相信会有不一样的风格。

而寒远捷的目光，从她开始起舞之后，便没有在她的身上移开。

这支舞太过于惊艳，以至于在看楚琅华跳舞的时候，张德妃等人的脸色就愈发的低沉难看了。

谁也没料到楚琅华竟然会使出这样的一招，而这一招使出来，显然是无路可退，楚琅华必定能够再获恩宠。

原本以为是被她们狠狠踩在了脚底下的女人，如今竟然咸鱼翻身，若是换了任何人，怕是都高兴不起来了吧？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一曲舞毕，在场的人皆是鸦雀无声。

楚琅华这一舞，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原本整个年宴的风头，怕都是被她彻底的抢光了。

楚琅华放下手中的丝带，神色上却是毕恭毕敬，她转头朝着高位之上行了个礼，怯生生的说道：“妾身莽撞了，还希望陛下不要责怪。”

寒远捷目光深邃的看着她，一只手抚摸着下巴，还没有开口，贺湘却已经站了起来。

“楚琅华，你还真是胆大包天！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你一个尚且在禁足的御女，竟然敢如此藐视宫规，做出这样的举动！你以为来个先斩后奏就没事了吗？”

说着贺湘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寒远捷和慕容敛，言之凿凿的说道：“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治她的罪！”

慕容敛此刻也蹙着眉头，眼中有冷光闪过，随后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转头看着寒远捷说道：“这楚御女的舞姿的确是卓绝，让臣妾都为之惊叹，但是贺宝林所说的也的确是事实，楚御女在禁足其间藐视宫规，私自现身，的确是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合。”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寒远捷的表情，但见对方毫无怒色，心头也为之一沉，随后有些艰难的开口道：“陛下觉得呢？”

寒远捷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尚且据着礼的楚琅华，眉头微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缓缓的说道：“琅华的舞蹈果真是日进千里，原本就已经是极好了，如今却更让朕惊艳，莫不是私下准备了许久，早就打算给朕一个惊喜了吗？”

“妾身不敢，不过是希望能够博得陛下一笑，若是陛下能够欢颜便已经是臣妾之大幸了，哪里还能谈论其他呢？陛下谬赞，当是叫臣妾心头惶恐。”

楚琅华却依旧是毕恭毕敬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说道。

比之她往日那清高疏离的样子，这幅模样，的确是更改了很多。

寒远捷看着她，抿着唇瓣，贺湘见得寒远捷完全忽视了她，神色一时之间也难看的打紧，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她从入宫之后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冷遇，当即便把这一腔怒火都洒向了楚琅华。

横竖是楚琅华抢了她的风头！

她一定要教训她一下！

这么想着，贺湘便气冲冲的从席间走了出来，径直到了楚琅华的跟前，抬手便是狠狠的一耳光打了过去！

“你这贱人，委实不知宫中规矩，今天我就代陛下和娘娘教训一下你，让你知道不是什么场合都可以随意出入的！”

楚琅华看着那耳光呼啸而来，却没有闪躲，而是硬生生的把那耳光给接了下去。

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她顿时就倒在了地上，唇角也流出血迹来。

“是臣妾莽撞了，还望宝林不要动怒。”楚琅华连忙如是说道，语气之间都是委屈可怜之态。

贺湘实在是太过于骄矜莽撞，自以为自己出身不凡，又有皇帝宠爱，便可以无法无天。

但她却不知道，在这宫里最靠不住的也是皇帝的宠爱，就凭着她今日这愚蠢的动作，迟早也会失宠。

而这送上门的机会，她楚琅华又怎么能不利用呢？

这一耳光下来，整个大殿都安静了。

寒远捷的神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唯有贺湘还后知后觉，依旧觉得自己丝毫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