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我站在熙熙攘攘的售票大厅，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脑袋里嗡嗡作响。

二十二岁以前，我从没单独出过门。

现在，却要单独坐车，还是第一次见准公婆。

令我烦躁的是，一向自诩饿死黄牛党的云城，竟然罕见地没有了票。

愣怔许久，我联系男友程思明。

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

我忘了，程思明曾告诉我，老家那边没信号，有时看似打通其实接不到。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根本不相信，在5G风靡的时代，还有地方收不到信号。

怪异的是，他偶尔能给我打回来。

略有些烦躁地走出售票大厅，售票员告诉我，可以等人退票。

现在，已是下午三点，也没等到一个退票的。

无奈，我来到广场，望着眼前车水马龙，开始懊悔自己没学车。

大三暑假时，我和程思明正热恋中，父母向我提议回家学车，以后方便。

我一口回绝，交通那么发达，哪儿用得着自己开。

再说了，他们只是打着学车的名义让我回家，不想让我和程思明继续恋爱。

父母见过程思明一次，两人得出结论：

浓眉大眼，长得不错，就是感觉眼睛里的东西不纯，建议分手。

那还是我和程思明恋爱第二个月。

感觉？

是我和程思明谈恋爱，又不是他们。

归根结底，不就是我们家是城市的，他们家是农村的吗？

我和程思明才刚大学毕业，又都找到了工作，两人只要不懒，他跃龙门不是迟早的事？

然而，在父母看来，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尤其是不打招呼就去他们家，如果让他们知道肯定火冒三丈。

所以为了怕他们阻止，凌晨五点，我趁他们没起床就出了家门，来到了车站。

程思明老家是贝城隔壁的云城，离得不远，四个小时火车，两个小时公交就到他们家。

眼下，实在没想到——

车站广播传出寻找额头有红胎记的孩子时，我满腹怨言地接起程思明的电话，「宝宝，别急，离这么近，你看看有没有顺风车？我记得有不少呢……」

他一向性子较柔，耐心地宽慰着我。

还向我不住地道歉，如果不是母亲临时高血压发作，就不会留我一个人过来。

程思明是独生子，父亲早世，尽孝应该的，我不怪他。

「哪儿有到你们云城的——」

我牢骚满腹，话没说完，旁边，看到一位气质矜贵的女人钻出私家车，冲着买不到票的人吆喝，

「有去云城的吗？我们回老家，只能顺便带一个人，免费啊……」

来了！

我来不及跟他多说，立即挂掉电话拉起行礼箱冲女人奔去。

期间，我边加快脚步边打量着女人，穿着妆容都不错，一看就是在贝城工作的白领。

莫名地，我一向对衣着干净，笑容明媚的人信任度较强。

为了方便程思明接我，随手拍下车牌号发给他，不出意外，晚上就能到达。

「我可以付费，现在走吗？」

「现在走，来，我帮你！」

女人约三十五六岁，身材略壮，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笑吟吟地接过行礼塞到了后备箱。

呼~

我松了一口气，在她的示意下拉开后面的车门，一屁股坐进去。

大意瞄了车内一眼，一位戴着眼睛黑胖的男子坐在驾驶座，应该就是女子的老公吧？

后座一旁，还有一个约一岁左右的男生正在儿童乘车椅上睡得正香。

小脸脏脏的，脸上还有泪痕，额头上隐约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身上只穿着保暖内衣，连外套也没有。

像极了我小时候的样子，母亲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对我施行野蛮自长。

「我叫李素青，在贝城国贸做销售。叫我李姐就好。你呢？」

女人开门坐在副驾驶座上，扭头笑着向我介绍。

「苏子沫，是编辑。」

她笑起来好美，我不由得跟着咧嘴。

忽然，咔地一声，车门紧锁。

我诧异地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投向前面的司机，司机沉着脸没说话，他旁边的李素青对我笑笑，

「车子开久了，车门会松。」

我不疑有异，继续给程思明发去信息，告诉他自己遇到了好人，四个小时后就可以见到他了，并叮嘱他早点到市内车站等我。

完毕，我按灭手机，握在手中，听着旁边宝宝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起太早了，我嘀咕了一句，靠在后面，想要闭上眼睛睡一会儿时，无意间看到后视镜内，司机如毒蛇般的眼神正定定地投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