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的丈夫面对自己时冷嘲热讽,可是在提起别的女人时却是千般情执、万般柔肠,殷璃觉得自己的心几近麻木,就连此时脸上露出来的笑都不再像是以前般可怜脆弱。
眼下的她就像是一个从冰冷的深渊爬上来的小恶魔,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看着他:“孤的大驸马果然是了解孤,知道孤是这世上最恶毒的女人,既然占了这个‘最’字,孤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在你心中纯真善良的殷雪珊呢?这么多年来,殷雪珊最孜孜不倦做的一件事就是看见我死,可没想到她跟她那个母妃一样蠢,努力了这么久的事却始终无法如愿;眼下,她将要迎来人生一大喜事,孤身为她的长姐,又怎可失了礼数,不给她备一份礼物相贺呢?”
沈墨池看着殷璃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一身清冷超然的气质在此时彻底化为乌有,只见他生气的朝着殷璃大步跨来,往日里连触碰她一下都会觉得恶心无比的他此刻却紧紧地攥着她的肩膀,用力的摇着。
“殷璃,你要是敢伤害雪儿,我发誓,绝对不会放过你。”
看着他那双恨不能扎进自己肩膀肉里的双手,她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双眸灼亮的看着这个第一次主动靠近自己的男人,“沈墨池,你如今是孤的大驸马,你为了别的女人一再伤害孤,是真的认为孤在你面前会一再容忍吗?”
听见殷璃连名带姓的喊自己,沈墨池恨意满满的笑着:“两年前,若不是你以整个沈府的前途为要挟,你以为我愿意住在你这肮脏的东宫里吗?殷璃,你可还记得我在大婚之夜同你说的话?我会让你后悔将我应进东宫,这辈子你都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丝毫的温情。”
殷璃垂眸轻笑,明明因为他的恶言而全身颤抖,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大:“是吗?你会让我后悔吗?可是沈墨池,我怎么觉得将来你会后悔呢?!”
说到这里,殷璃不顾肩膀上的疼痛,用力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胸口,自然也将心口上的那道旧伤暴露在外。
沈墨池一眼就看见那道伤口,整整两年过去,那伤痕依然如新,就像是昨天他刺的一般;看着这样一道丑陋的伤疤醒目的爬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沈墨池先是震撼,跟着便像是看见了什么恶心人的东西,撇开头,后退一步,从齿缝中挤出来四个字:“不知廉耻!”
殷璃就像是没听见他的叱骂一般,呵呵笑着,就像是在同他做出最后的诀别,道:“沈墨池,我知道当年我强行迎你进宫,是我做的不对,就算我现在将理由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这道伤疤是你留给我的,在大婚之夜留给我的,是在我对你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毫不留情抽出匕首扎在我的心上留给我的。”
“这两年来,伤口虽然痊愈,可是每逢暴风骤雨之夜这道伤口依然会隐隐作痛,还有在我想你的时候,也会叫嚣着疼痛,像是在提醒着我,殷璃,只有这世上最蠢的蠢货才会爱上一个千方百计想要自己死的人。可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要为了你,变成一个这样的蠢货,哪怕受尽万人嘲笑,也甘之如饴。”
“可是现在,我不想再当蠢人了。在我踏进瑶华殿看见你用背影面对我的时候,在我向你提起殷雪珊你失控冲上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两年的等待、两年的奢望,还有我这一生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的相思算是彻底到头了、落空了。”
两行眼泪不知何时从殷璃的眼眶里滑落下来,她用一双永远都明媚的眼睛看向这个成为她全部少女时光的男人,笑的真诚又伤心,“沈墨池,今日来见你我就是想要跟过去做个诀别,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答案。此时你我站的这般近,可却像极了站在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当年,我第一次在太液池碰见你时,你一袭白衣坐在池边抚琴逗鱼,我站在距离你几步之外的柳树后面,吃惊的看着你的神情,难以相信这世上竟会有人抚弄出这般令人心神激荡的琴音,更不敢相信我亲眼看到了这世间最干净明亮的少年。”
沈墨池的神情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丝复杂,扭头看向殷璃:“你可是说四年前为天子贺寿的那一次我入宫?这不可能殷璃,你到现在还想欺骗我,这些年来你从未踏出过东宫一步,又怎么可能在四年前的太液池边遇见过我?”
殷璃仰起头哈哈大笑了两声,抬手将脸上的泪擦掉:“不愧是孤的大驸马,心思果然够缜密,孤还真是不能小觑了你。”
听见殷璃这么讲,沈墨池本该是要更为生气厌恶她的,可是不知为何,瞅着她那双带泪的眼睛,他又在这个时候犹豫了,只能审视打量着她,试探着猜测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而殷璃就像是今晚来到瑶华殿只是为了同这个住在自己心里整整四年的少年告别一般,在用沉醉的眼神将他的眉眼最后一次清清楚楚的看了一遍之后,就带着幺鸡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这个人,来的时候意气风发,走的时候虽依然是满身伤痕,但却步伐坚定。
看着殷璃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沈墨池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满腹疑惑,难以自解:“余庆,刚才殷璃的话你应该听见了吧,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知道四年前我曾在宫中太液池边抚琴逗鱼?”
名叫余庆的宫人立刻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躬身来到沈墨池的身边,看着他明显乱了的神情,藏在袖下的手不安的抓紧,但脸上却露出与往日一般无二的谦和笑容,道:“公子,刚才殿下说的那些话是做不了真的,这些年来,您陪伴在殿下的身边,对她的性格也是了解一二。殿下惯常就是个吊儿郎当,万事都不当真的人,随口胡说更是能张口就来。您怎么能被她的三言两语给乱了心,让她的几句话就带着跑了呢?况且,到最后不是连殿下自己都承认,那些话是她乱讲的嘛。”
沈墨池怀疑的看向余庆:“真的吗?她真的是故意说出那件事给我听的?可是那件事明明只有我和雪儿知道,为何她会知情?”
也难怪沈墨池会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只因在四年前的太液池边,发生了一件几乎改变了他命运的事。
那日他随着父亲一起进宫为天子贺寿,他自小就被称为神通,经常进出皇宫,在皇上面前也颇得脸面;皇上知道他扶得一手好琴,就将宫中收藏的凤桐古琴交给他演奏,他为了不辜负皇恩,就悄悄来了人迹罕至的太液池边练习。
可就在他练习的正熟的时候,却因失神从池边滑落入水,他自小就不习水性,身边又没有带贴身的小厮,眼见着就要被溺死的时候,却被人及时救起。
只怪他当时整个人昏昏沉沉,并未看清楚救他的人是谁,只是隐约知道她是一名女子,穿着暗红色的裙衫,跟着便人事不知的彻底昏了过去;直到他后来清醒过来,才从宫人口中得知救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公主殷雪珊。
而那个告知他救命恩人的宫人正是后来他入东宫之后伺候在他身边的余庆。
四年前,他在性命垂危之际被殷雪珊相救,二人从此便结下缘分,殷雪珊虽是惠妃之女,但却也是当今圣上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公主,天之骄女、身份尊贵,而最让沈墨池欣赏的是她的温柔与善良。
他曾与这个美好的皇家公主倾心相许、生死不离,曾和她一起发下宏愿,只愿今生与君相守,白首不离;可没想到,所有的美好都断送在两年前。
从来都不踏出东宫一步的皇太女竟然利用储君身份压制沈家,逼的他不得不入东宫当驸马,不仅让他错过了这一生最美好的姻缘,更是让他在自己心爱的姑娘眼里成了那负心薄幸之人。
沈墨池这一生都从不曾痛恨过任何人,是她殷璃,亲手教会他什么叫恨,什么叫丑陋。
在入东宫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当一个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事实上这两年,他的确也是这般过着的。
他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太女对自己颇为另眼相待,可是他就是能将她当成空气一般视若无睹,甚至还能一次次的刺伤她的骄傲与真心,看着她望着他的眼睛里那跳跃欣喜的火焰一点点变成失落、哀伤、最后到痛苦、折磨……;他才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可是眼下,事情好像变的有些不太一样了。
明明只有他和雪儿知道的事,为何她殷璃也会知晓?而且,知道的这么清楚?
再想起她今天同他说的那些怪异的话,他总是觉得眼前似有一片雾霭遮掩着真相,只要他努力扒开,或许就能找到解释这一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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