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玩心计

“大娘，嫣然给你老人家请安来了。”

锦帘一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便扑了进来。

襄王妃坐在原位不动，表面上沉稳冷郁，可端着青花折枝葵口茶盅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抖动了几下。

佟嫣然摘下面纱，淡淡地笑着，蹲下身子给襄王妃请了个安。

望着佟嫣然优雅如荷莲的举止，襄王妃真想将手里的热茶泼在她的脸上，让她丑上加丑！

只是，此刻，襄王妃不敢造次。

她要弄清楚，佟嫣然对那件事情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是从哪儿知情的？

敛起满脸凶相，换上一付慈祥温和的笑颜，双手去拉佟嫣然：“孩子，快起来罢，咱们娘儿们之间勿须多礼。”

佟嫣然仍是一派淡然，将襄王妃的手甩开，在离襄王妃稍远的地方拣一个靠背圈椅坐下。然后，笑吟吟地看着襄王。

三年不见，襄王妃一往如昔的俏丽。容长脸儿，羊白玉脂般的肌肤，葱管鼻，樱桃口，随意地梳着坠马髻，髻上斜插着一支灼灼的花开富贵金簪，额间束着明珠镶蓝宝石的头箍，玲珑紧致的身躯上很随意般穿着一件褛金丝钮牡丹花纹的蜀锦衣。

怎么看，怎么像一位赋闲优雅的富家太太。

如此美貌的妇人，怎么会有如此的恶蝎心肠？

佟嫣然真是想不通。

襄王妃的目光迅速从嫣然的头上扫过，腮帮子上的肌肉不由地抽搐了几下，这贱丫头果然与往日不同了。

身着苏绣月华衫，霞彩千色梅花堆纱裙，动辄之间，尽显婀娜飘逸。乌雀般的长发，挽成了桃心髻，髻顶缀着插着几朵梅形绢花。两边的掩鬓上，各插着一支七宝蝴蝶簪，那蝴蝶用色纯透明的东珠穿织而成，在灯下灼灼发光，就好象头顶着满天的繁星。

襄王妃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强迫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佟嫣然这张如马蜂窝一般的脸上，眨巴着眼，极力往外挤眼泪：“五丫头，不会记恨大娘吧？三年了，为了你的突然离世，大娘不知哭了多少场，眼都差点哭瞎了。今儿你乍然出现，大娘以为是鬼魂来祸害襄王府了，顾着襄王府上下几百人的性命安危，大娘不得不那样做。”

“大娘不必介怀，嫣然从小生活在襄王府，深知大娘的禀性脾气，大娘不必多言。”

几句话就把襄王妃给顶到了墙壁上。

襄王妃咬了咬牙，眸底里流过一丝凶光，嘴里吐出来的话语却依旧如春风拂面般和煦：“可怜的孩子，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既已活过来，为什么这么多年后才回府啊？想想，真是心疼死大娘了。”

“三年前，嫣然带着仇恨与屈辱离开人世。也许是天老爷垂怜嫣然，所以，魂儿竟然慢慢地回转过来，而且，命不该绝，恰被从坟前经过的一位好心人救起。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嫣然的身体恢复了，可记忆彻底消失了，竟记不起先前所有的事情。至到前几天，嫣然才恢复了某些记忆，记起自己是如何被毁容的，是如何被人陷害的，也记起自已是襄王府的五小姐，这才带着奶娘回来。”

襄王妃似信非信：“可你身边还有奶娘啊，尽管她是个哑巴，可她知道襄王府在哪，她可以带你回府呀。”

“奶娘担心嫣然回府后又死一遍，不敢回来。”

这话也没错。当年，佟嫣然的罪名是与人私通。襄王妃在阖府上下人前下令，永不许她回府，若敢踏进一步，家法侍候！佟嫣然她哪敢随意回来？

佟嫣然的话句句在谴责襄王妃的血腥暴行，明里却一个字也没提到襄王妃。

“唉，过去的事情咱们就别提了，大娘知道，五丫头你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不会将某些误会深藏在心间的。”

“是，大娘若容得下嫣然，嫣然自然不能揪住过往不放。嫣然也不求别的，只求大娘能容嫣然在梅花坞住着，哪怕没人服侍也没关系，嫣然可以自己照顾自已。”

佟嫣然一步步地往诱襄王妃上套。

“哎哟，什么容不容的，咱们本是一家人，自然是要亲亲热热地住在一起。五丫头，你就安心在梅花坞住下，身边只有一个哑巴奶娘哪够伏侍的？明儿个大娘就让齐全家的给你挑几个称心如意的丫头婆子。”襄王妃不明就里，连连承诺道。

容得下容不下，死丫头你以为还有几天的活头？

佟嫣然暗自一笑，故作叹了一口气道：“大娘也不必太劳神，嫣然先前的那几个丫头是用惯了的，个性脾气都互相了解。嫣然想，大娘是不是能把她们几个给找回来？”

“五丫头还想着梅晴、梅雨她们几个啊？好，让齐全去找找看，最好能把她们给你找回来。若是找不见，大娘再给你挑好的，”襄王妃笑容满面，亲自给佟嫣然斟了一杯热茶：“喝口茶暖暖身子，初春的夜还是有几分倒春寒的。”

佟嫣然接过，却不喝。找找看？这显然是托词嘛。佟嫣然心知肚明，改天，恶毒的襄王妃便会告知，三年前卖掉的丫头没办法找回来了。

恶妇是不会真心把梅晴、梅雨给找回来的。

要不然，当年在逼死前身的同时也不会把她们卖给人贩子了。

不逼进一步，襄王妃不会轻易附就。

“谢谢大娘。天色已晚，嫣然就不打扰大娘休息了。”说着，佟嫣然故意站了起来。

哎哟哟。

襄王妃忙站了起来，宽大的袖子差点将明瓦灯给带翻了：“五丫头别慌走，时辰还早着呢。咱娘儿们三年不见，大娘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佟嫣然当然知道这个恶毒的襄王妃想说什么。

“大娘还有什么要交待嫣然的？”佟嫣然眨着茫然的大眼，直勾勾地看着襄王妃。

“这，那……”襄王妃一咬牙，低声道：“齐全家的来回，说你有事要跟大娘说，到底是什么事？”

佟嫣然哦了一声，皱起眉尖在深思，想了半天，她痛苦地捶着脑袋，呜咽着：“这该死的脑子，明明记得很清楚的事情，可临了想告诉大娘了却也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大娘，对不起，嫣然的记忆虽恢复了一些，却时好时坏的。关键时刻，常卡壳。”

是吗？

襄王妃阴鸷犀利的目光从佟嫣然的头上移到她那双完好无损，依旧如清泉般泠泠的双眼上。

这双眼睛，清澈明亮，不掺一点杂质，就好象是高山峻岭上的泉眼，一眼就能望到底。

这样的眼睛想必不会撒谎。

“没事没事，等想起来了再告诉大娘不迟。”

尽管很想知道内情，可襄王妃知道，这事急不来，且让她多活几天。

佟嫣然告辞要走，走到门边又浅笑着回头：“谢谢大娘能答应把梅晴、梅雨她们给找回来。西山脚下的那位天师说了，假如嫣然的心情好，多见见旧人，身体一好，失去的记忆便会一点点地回来。梅晴、梅雨她俩从小便侍候嫣然，说是丫头，更是玩伴和姐妹。若有她们相伴，相信嫣然很快就能记起所有的事情。”

襄王妃不及多想，只要能让佟嫣然记起那件事情来，其他的都是小事。

反正佟嫣然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且让她欢势几日。一旦她把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第二日便让她魂归地狱。

“好好，你放心，明儿个你就能在梅花坞见到那俩丫头了。”

这下，佟嫣然满意了：“嫣然代梅晴、梅雨多谢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