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好个厉害的丫头

正房内，几个火把吐着红舌冒着呛人的浓烟，将不大的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几个撸衣挽袖的婆子神色有些瑟缩地从卧房的各个角落里钻出来。

屠嬷嬷身子笔挺地坐在椅上，见状，不由地蹙紧稀疏的眉头：“完事了？”

一个管事婆子空手摊了摊，悄声道：“啥都没找到。”

这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可能？

屠嬷嬷厉声喝道：“再给我细细地查一遍，若是误了王妃娘娘的事，小心揭你们的皮！”

“屠嬷嬷，奴婢们生怕误了正事，这不大的房里，奴婢们可是翻了好几遍。奴婢们跟着您办差，哪敢不尽心？该查的，不该查的都查了。”

屠嬷嬷正想说什么。

有个声音在门口冷冷地说：“你们可得查仔细喽，若是再来，别说五小姐不依，我梅雨也定然不依！”

屠嬷嬷阴着脸回过头，提了提眉角，一股不屑之气从眼底里飞出：“你不依？小丫头片子，你的口气还不小呢。你算什么？敢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

“那请问屠嬷嬷又算什么？我和你，那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你也高不过我去！”

“你！”

屠嬷嬷猛地拍了一下茶几，震得茶盅盖嘭嘭乱响！“贱丫头，别以为你家小姐纵容你，我就会放任你没上没下。告诉你，违了王妃娘娘的令，你十张皮也不够揭的！”

佟嫣然已到了门口，态度不冷不热：“查完了吗？查完了就请走吧，我要休息了。梅雨是我的丫头，要教训也轮不到别人。屠嬷嬷，你还是请吧，王妃娘娘还等着你回复呢。”

五小姐柔中带刚的话语，噎得屠嬷嬷说不出话来。

她只得讪讪地站起身，皮笑肉不笑道：“打扰五小姐休息了，奴婢这就离去，这就离去。”

走至梅雨跟前，屠嬷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又生不甘，斥责了一句：“你木桩一般站着干啥？还不赶紧侍候五小姐就寝？”

佟嫣然歪着脑袋，冷笑看着屠嬷嬷，眼看一行人簇拥着屠嬷嬷走下台阶，她突然叫了一声：“等下！”

屠嬷嬷并不回头：“深更半夜的，五小姐还有啥吩咐？”

佟嫣然哼了一声，声音也不低：“你也知道这是深更半夜？闹这么大的动静，你是成心不让本小姐安寝啊。屠嬷嬷，我问你，你这是单查我们梅花坞呢，还是后院所有的楼阁都要查看？”

屠嬷嬷不明就里，头一昂：“自然是所有的院落都要查一遍。”

“我们梅花坞是第一个查的？”

“嗯。”

“从后花园过来，从玉带河的东面走呢，要经过二小姐的迎风阁，四小姐的如风楼。从西面呢，先要经过大小姐的墨香院，然后是三小姐的秋爽阁。再怎么走，也不会越过这几座楼院先来到梅花坞吧？”

屠嬷嬷被佟嫣然问住了。

但毕竟还是姜老的辣，尤其是屠嬷嬷，她随着襄王妃那是见过大阵仗的。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恼怒道：“这正好说明王妃娘娘是最看重五小姐的，娘娘对五小姐最是关心。”

哼。

佟嫣然呵呵了两声，侧身看了梅雨一眼。梅雨便扯着裙裾随屠嬷嬷走，边走还边问：“我这辈子还从未见过抄家的阵势，好奇的紧。屠嬷嬷，下一站该上哪查看去？”

“上哪查看跟你有何关联？本嬷嬷还犯得着跟你个丫头片子报备？”

“报备倒不必，梅雨只是担心屠嬷嬷会循私情。”

“你到底想干啥？”

“不想干啥，梅雨只想随着屠嬷嬷去查看门户，见识见识，顺便看看嬷嬷有没有枉顾私情。”

“滚回房里！本嬷嬷劝你别捣乱，误了王妃娘娘的事，你可担当不起！”

“梅雨既不会误事，更不会妨碍嬷嬷办差，只是像个影子般随在身后，保证只带眼睛耳朵不带嘴。”不等屠老婆子答话，梅雨径直又道：“屠嬷嬷执意不让梅雨同去，难不成真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怕梅雨知道？”

屠嬷嬷一下子被堵住了嘴。

管事婆子附在屠嬷嬷的耳边道：“就让这小蹄子随着去又何妨？反正又没有啥背人的东西。”

也对。

省得让这个刁钻的丫头钻了空子。

“好，你想去就随着去，本嬷嬷提醒你一句，若是打扰了别房的小姐们，主子们怪罪下来，你可得自己担着。”

“放心好了屠嬷嬷，若出了事，要打要剐梅雨自个担着，跟他人无关。”

哼。

屠嬷嬷扭身就走。

梅雨紧随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冲佟嫣然与梅晴笑了笑。那笑容，就如淫雨过后的那抹霁日，璀璨明艳。

梅晴看着梅雨的背影看傻了眼。

这还是以前那个大大咧咧的梅雨吗？

今夜的她，口齿伶俐不说，心思也够缜密细致，一步紧接着一步的，逼的老奸巨滑的屠嬷嬷竟然无话可说。

“看见了吧，这就是梅雨最大的好处。”

梅晴啧啧连声：“真没想到，三年不见，梅雨的变化竟然是这样大。”

佟嫣然扭过头去，说话的声音带了一点悲腔：“随着环境，人都是会变的。像我，不是也变了很多吗？一个人只要本心不变就好。”

“小姐说的没错，梅雨虽然在很多方面变了，可在爱憎与大是大非面前，她一点儿也没变。”

“其实，你也变了。”

梅晴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有些羞赧地问：“奴婢变老了？”

“不是变老了，而是变得更老成更稳重了。”

“兴许是奴婢这三年经历的太多了，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佟嫣然抚着梅晴粗糙的手背，眼眶不由地湿润了。

她已从奶娘那里知道，梅晴当年被卖给了一个士绅，给他的耳聋眼瞎的老娘当近侍。这瞎眼聋耳的人偏是性子急，动不动便要掐梅晴出气。

梅晴的手上胳膊上大腿上，遍布黑紫的痕迹。

佟嫣然看着，心里疼得揪缩起一团。

“别难过，这账啊，我们要算在襄王妃这个恶妇的身上，相信我，一定会为你讨回这个公道的。”

“谢谢小姐。现在重新回到小姐身边，奴婢已经不难过了。”梅晴不安地看了看漆黑的院门，有些担心：“梅雨她会不会惹出啥事来啊？”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倒是有人可能会有事了。”

梅晴一愣：“谁会有事啊小姐？”

“莫管他人闲事了，我们睡觉去。养足精神，明儿我们还得去看戏呢。”

说着，佟嫣然走进了里屋。

看戏？

看啥戏？

梅晴越发的陷入不解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