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从知道自己是谁开始

死亡临近之前，在冰冷而苍茫的虚无当中，沐菀独自徘徊着，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映着短暂的一生。

她还不想死，她还没有和陈蓦然表白，她还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享受独自生活的乐趣，她还没有做好多好多想要去做的事。

喝一杯下午茶，享受宁静的时光，看一场电影，肆意挥洒这青春，走过山山水水，期待未来的光景。

她都还没有做过，人世间还有这么多的美好，她还不想死。

……

“菀菀，坚持住，快点醒过来，醒过来啊！”

这声音是……爸爸？

“我的菀菀，你不能丢下妈妈啊！”

还有妈妈？

沐菀此刻，前所未有的想要扑进父母的怀抱里失声痛哭，夜泉小楼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她不敢再去回想白念那无情的一推，不敢去想那井底的黑暗。

……

“传志，传志，你快看，菀菀醒过来了！”

眼皮格外重，但即使如此，沐菀还是在努力的冲破这道阻拦她的屏障，再次睁开眼，强烈的灯光使得她有些不适应，沐菀忍不住眯了下眼，伸手挡住眼。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沐菀眨眨眼，在看清这是病房，而她正在妈妈的怀抱中时，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妈，夜泉小楼太恐怖了！到处都是鬼啊！”沐菀抱住倪雪，哭喊道：“吗，我差点就死掉了，那个孟舜华到底是什么人啊！太恐怖了！”

“不怕不怕，已经回来了，菀菀，我不会再让你去了！咱不找那个鬼了，不找了啊！别哭了！”倪雪心疼的松开沐菀，轻轻给她擦着眼泪，扭头不忘瞪了眼沐传志，嘟囔道：“都怪你，非出什么馊主意，非要让菀菀去那么个危险的地方，你陪她去也好啊！你看看，菀菀都吓成什么样了！”

好好的出去，没几天竟然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躺在医院里，她要是有个心脏病什么，这会儿八成就在医院和女儿一块就诊了！

沐传志沉默的看着自家老婆，此刻，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索性闭嘴挨骂，等到倪雪发泄完了，也就好了。

和女人讲道理什么的，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尤其这个女人还是个过分宠溺孩子的母亲。

哭够了之后，沐传志端上一旁还有些温热的银耳红枣汤，谄媚的笑着，哄着女儿，“喝点吧，阿雪特意给你做的，这汤，好喝又补血，你多喝点。”

“……”哭完后，沐菀抽抽搭搭的擦掉了泪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做好，她接过汤碗时，沐菀看了自个父亲好几眼，最后忍不住说：“爸，你能不能……别用这么恐怖的表情看着我？我看着怪瘆的慌。”

“啊？”沐传志一愣，揉了揉自己的脸，间接的做出了几个滑稽的鬼脸，说：“恐怖吗？明明是好父亲慈爱的笑容啊！”

“噗——”

沐菀忍俊不禁，出声笑了起来，这几日心里的阴影，在哭过，笑过之后，总算有所化解。

看着女儿终于笑了出来，沐传志和倪雪的眼底总算松了口气，坐在病床旁边，无比贪婪的看着女儿。

咕咚咕咚把一碗汤干脆利落的喝下去后，沐菀伸出手，把空碗递给沐传志，笑道：“老爸，还要！”

“好好好，你喜欢喝就好！”

……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沐菀在父母的关爱下，郁闷的喝着一碗又一碗的补汤，她怎么就那么缺心眼的说这好喝呢？

做汤的老爸没说几句话，老妈反倒逼着她爸熬了一大锅，光喝这汤，沐菀觉得自己都快吐了。

“嗯，好喝就多喝点……”

在自家母亲关爱的目光下，沐菀敷衍的点了点头，刚想着金蝉脱壳之际时，他就眼尖的睹见门口站着个人影，仔细一看，可不正是林长珏？

好了，救星来了！

“你这孩子，发什么呆呢？”倪雪弹了下沐菀的脑袋，好奇的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在看到林长珏时微微一愣，随即询问：“菀菀，他一直在看你唉，你们认识吗？”

看起来长得白白净净的，应该是个好孩子。

“怎么是这小子？”沐传志冷哼一声，态度明显差起来，他站起来，说：“你们不用管他，我现在就让他走！”

“……爸，等等！”沐菀连忙拉住了沐传志，她抬头看着门口的林长珏，低头说：“在夜泉小楼，虽然说话难听了些，但他还是对我挺好的……让他进来吧！”

“哼，他要是——”沐传志张嘴就要破口大骂，而刚弄清楚林长珏身份的倪雪连忙拉住他，嘘了一声，示意沐传志闭嘴，她看了眼女儿，拉着沐传志走到门口，对林长珏说：“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找我家菀菀。”

“……或许吧。”

林长珏顿了一下，说出了一句意喻不明的话来，因为他也不太确定，未来的事情，没人说的中。

“希望别再让菀菀去做危险的事情了！”倪雪摇了摇头，有些烦闷，作为一个母亲，她现在很不欢迎夜泉小楼的人。

“如果作为普通朋友，我还是欢迎你来找菀菀做朋友的！”倪雪看着林长珏，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他眼里的愧疚，不禁温和一笑，伸手揉着这个大男孩的脑袋，说：“别多想了，你的法术虽然强大，但孟舜华这样级别的鬼，你是应付不来的！”

“这次事件，我不管多么讨厌夜泉小楼，也都会恪守这边的规矩。同样，在埋怨你让我的菀菀受这么严重的伤之外，谢谢你拼命把菀菀从井里带出来！”

“……”

林长珏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屋里的沐菀，倪雪拍了拍他的肩膀，拖着沐传志走了出去，临走前冲着沐菀喊了一句：“菀菀，妈妈给你买好吃的去，等着妈妈啊！”

“哦，知道了。”

总算走了！

沐菀心里重重的舒了口气，胡乱把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抬头看着林长珏。

“抱歉……是我没保护好你。”

待脚步声渐进，直至停止，伴随着林长珏道歉的声音传来后，沐菀打量了林长珏几眼，发现他似乎有些憔悴，不禁问：“道歉还是算了，反正已经没什么用了，不过，你这幅憔悴的模样，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林长珏揉了揉太阳穴，把手机的餐盒放在桌子上，说：“琐事而已，这里面是一些点心，待会儿尝尝吧！”

“点心是得吃，否则就对不起我流的这么多血了！”沐菀毫不客气的打开餐盒，看到里面精致的糕点后，心情似乎也变好了许多，她嗅了嗅扑鼻而来的香味，抬头对林长珏冷哼道：“说谎，平常见你天天熬夜，也没到这种地步啊！况且，以孟舜华的脾气，估计大闹了一场吧！”

“……”林长珏自知隐瞒不下，于是避重就轻的，把事情挑挑捡捡的说了个大概。

那天，井底流了不少沐菀的血，许多鬼因为这些血力量大增，不幸的是，不仅封印被打破了，就连最保险的锁魂链也被孟舜华练化成了自己的武器。

这孟舜华堪称是地府的一朵奇葩啊！

那些趁乱跑出来的鬼，顿时拜倒于孟舜华的淫威，纷纷跟着她跑路了……

“等等！”沐菀打断了林长珏的话，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疑问，简单到了极至，但也因此一直被她忽视的问题，“那口井，到底是干嘛的？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鬼？”

“其实，那底下算是一个炼狱吧……”林长珏解释道：“那口井存在了上千年了，有些恶鬼，被抓后也不肯放弃祸害人，阎王又心存善心，不忍心让他们灰飞烟灭，便一直囚禁在井中思过，所以简单来说，那口井最初就是用来关押恶鬼的。”

直到把孟舜华关进去，为了防止孟舜华逃跑，他们索性封了那口井，连带着一批倔脾气的鬼怪。

“那些鬼都跑了，现在怎么办？”

“七爷八爷他们也都在抓捕了，还有流光流年，她们提供着那些鬼怪的下落，除去追捕有些麻烦外，总体来说，还是挺简单的！”

“……”想起这件事，沐菀就不由得回想起一个人，白念……

想起她来，沐菀多多少少觉得眼睛发酸，她可以理解白念，但无法原谅她。

沐菀扬起头来，逼迫自己不去多胡思乱想，却不想林长珏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白念因为伤了人，要被拉去十八层地狱受刑。生死簿上已经没了她的名字，她在世间没有一丝存在的证明，没有证明，白念就没有前生今世，无法转世投胎。”林长珏顿了顿，平静而冷淡的说出了残酷的事实，“她怕是要一辈子受着极刑之苦了。”

一辈子？

沐菀低头用手绞着衣袖，没有说话。

如果说存在，那么她和林长珏不就算是证明吗？还有流光流年，知道了真相的周恪礼，大家都知道的。

即使所有人都忘记了白念，但她确确实实在这个世界上，在我们所忘记了的地方存在过啊，与我们擦肩而过，亦或是与我们有场纠葛……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

不过，这些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朋友之间，最可怕的就是信任方面出现裂痕。

气氛一度沉默，两个人似乎无话可说了，林长珏刚提出来要离开，却听沐菀说：“就算没人记着，但在她的记忆里，她也曾经被人爱过，也曾经爱过人……”

“每个有生命的家伙，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还是植物，即使不记得过去，不思考未来，他们从知道自己是谁开始，就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

林长珏震惊的看着女孩，久久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