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白多多那位瘟神,纪怀凛松了一口气,满腹心事地靠在枕头上,看着窗外思索应变之法。
夕阳如金粉洒在他金雕玉琢的脸上,如同不染世俗的神明不小心坠落人间,染上了愁思。
如果老太太执意让他和白多多结婚,他该怎么办?
如果他够狠心,大可以直接跟纪老太太犟到底。
长辈嘛,总是狠心不过小辈的。
更何况纪老太太向来都是最疼爱纪怀凛的。
但是,纪老太太是真的老了,过一年就少一年,若是气出个好歹……
纪怀凛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
可让他跟白多多结婚……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纪怀凛就觉得人生无望,比他当年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还要绝望!
白多多绝对是他见过的,最不可理喻的人!没有之一!
和白多多结婚,哪怕只是结个假婚,都是纪怀凛咬咬牙、闭闭眼、狠狠心都做不了的事情!
他这正烦心着,门突然被推开。
那一瞬间,纪怀凛只觉得后背发麻。
这女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就不能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怎么还回来?”他忍无可忍地低吼。
在知道要结婚之前,纪怀凛还能勉强与白多多虚与委蛇一下,现在?呵,他只想让白多多离他远远的。
最好从他的视线里彻彻底底的滚出去!
纪思珏终于得空来看看纪怀凛,没想到刚进门,就被吼了一嗓子。
他这个堂哥,平时跟个佛爷似的,冷心冷面,向来不动声色,难得能看见这么激动的时候,他不由觉得新奇好笑。
“谁把你气成了这样?”
能把他哥气成这样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听见来人的声音,纪怀凛才发现自己迁怒错人了,脸色稍霁。
“你怎么来了?”
“这是什么问题?”
纪思珏觉得纪怀凛真是气糊涂了,“你都受伤住院了,我这个做弟弟的,来看看你不是应该的?”
纪家人丁稀少,往上数四代,也只有他父辈是兄弟两人。
兄弟两人也都只有一个儿子,故而纪思珏从小就粘纪怀凛这个哥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听见纪思珏这么说,纪怀凛万年冰封的脸上也浮现出些温色。
“遇到麻烦事了吗?”纪思珏了解纪怀凛,如果不是真的逼急了,绝不会这么大发雷霆的。
他跟他哥都生活二十几年了,都没见他哥吼过几次人,哪怕当初为情所伤,命悬一线都没有失态过。
纪家长子,向来是个体面人,举手投足无一不优雅贵气。
现在居然有人能把纪怀凛逼到这份儿上?纪思珏摩拳擦掌,双眼精亮。
纪怀凛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今天敷衍不过去了。
“奶奶给我定了门婚事。”
纪思珏不以为然,“不是早就定了?跟夏家的女人,叫什么来的?夏雪什么?”
提起夏落雪,纪思珏明朗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他对夏家没什么好印象。
要不是那女人找了个神棍去奶奶面前胡咧咧,就凭那女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攀上他们纪家这根高枝儿!
“是夏家女儿,但不是她。”纪怀凛声音冰凉。
“不是她?”纪思珏满眼迷惑。
“夏家还有别的女儿吗?”
在他的印象里,不对,是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夏家一直都只有一个女儿。
居然还有别的女儿?怎么这么多年他们都没听说过?
纪怀凛默认了他的猜测。
纪思珏马上炸了,“什么意思?那个夏家是赖上你了?你上次不是去退婚了?不让你退?!”
“退是退了。”提起那天的事情,纪怀凛一脸的一言难尽。
纪思珏更迷惑了,“退了你还烦啥?”
“退了夏落雪,现在奶奶有让我跟白多多结婚。”
跟白多多结婚。
短短的六个字,纪怀凛只是说说都觉得无力!
“白多多又是……”电光火石之间,纪思珏灵光乍现。
一张鬼斧神工的脸闯入他的脑海,他大惊失色,“白多多?那个脸上有个大痦子的女人?!
纪思珏这么大的反应,丝毫没有给纪怀凛任何安慰,甚至有被冒犯到。
纪怀凛黑着一张脸,浑身冒冷气,黑无常从他跟前过都得避让三分。
“不是吧?!”纪思珏难以置信,连尾音都表露着主人公的不可思议之情。
“奶奶疯了?奶奶疯了还是我疯了?”
纪怀凛面无表情,根本不想理会。
他们谁都不会疯,如果最后一定有一个人会疯狂,那一定是他纪怀凛!
“没有回转的余地吗?”纪思珏颤抖着声音,思考着扭转局面的方法。
纪怀凛沉默半晌,“我正在找。”
“找到了吗?”纪思珏很关心。
纪怀凛很不想承认,“还没有。”
大概是纪怀凛那张禁与苍白的脸,与沉痛的表情实在不搭,纪思珏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发誓!他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他不想笑的,可他哥真的好惨,惨得好好笑!
纪怀凛冷冷的目光追过来。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纪思珏识相地闭上嘴,一张脸憋笑憋得面目全非。
他试图安慰纪怀凛,“没事,俗话说的好,家有丑妻,如有一宝!”
纪怀凛掀起一边嘴角,黝黑的眼珠子盯着纪思珏,“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纪思珏连连摆手,“小弟无福消受!”
他想了想,提议,“要不我帮你跟奶奶求求情?”
这次纪老太太连纪怀凛的话都不听,更何况是纪思珏的。
大概纪思珏还没开口,就会被赶出来。
纪怀凛当然知道纪思珏帮不了他,根本理都不想理。
这有什么好笑的?这好笑吗?!
见纪怀凛没有搭话的意思,纪思珏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说这话也就是客气客气,做不得真的。
在纪家,纪怀凛作为嫡孙,有绝对的地位,只会存在纪怀凛帮纪思珏的情况,纪思珏帮不上纪怀凛什么忙。
纪思珏尴尬地笑了笑,没话找话,“哥,你身体好些了吗?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纪怀凛冷着脸一言不发,他本就常居高位,不怒自威,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纪思珏看,看得纪思珏如芒在背。
纪思珏赶紧找借口溜,“那我,我先走了,免得打扰到你。哥,你好好休息,我下回再来看你!”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
纪思珏的出现搅乱了纪怀凛心中的烦闷,满腔怒气化而无奈,在他的胸腔涤荡。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
纪怀凛闷哼一声,瞬间满头冷汗地歪倒在枕头上。
自从喝了白多多熬的中药,他的身体情况一直很良好,就是被纪老太太和白多多气得死去活来,也没什么不适感。
但这疼痛来的突然,连惯于忍耐疼痛的纪怀凛都觉得难以抵抗。
心口绞痛,血液里仿佛有怪物在翻江倒海,浑身上下,没有不难受的地方。
纪怀凛呼吸急促,每一口呼吸都很沉顿。
他忍过一波痛感,颤抖着手臂让自己平躺下来,冷汗很快打湿了白色枕头与床单。
大概是药失效了。
纪怀凛模模糊糊地这么想着。
黄昏过后,病房亮起白炽灯,一片白光中,俊美如神明的人正在忍受非人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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