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祖母的祁南之行

季老太太近几日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更是早早地在府里乐福轩安排了一席家宴。

一家子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虽都各自有些心事，但为了哄着老太太，也都言笑晏晏地觥筹交错着。

即使是今日替何氏挨了十板子的季准，也强忍着伤痛向老太太敬了好几大杯酒，才谎称自己患了伤寒，由下人搀着回去休息了。

季冕下令，让众人统一了口径，只说何氏患了病，被送到府外的庄子上去休养了。

老太太一向不喜欢何氏，听了这番说辞自然也不会多问。

季云芸几天不见，性格与以前大为不同，想必在王家的遭遇定是让她终身难忘。

她怯懦地来问过几位长辈的好，便也要回去休息，季建堂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被她缠着一道回去了。

如此，座上便只剩下了老太太和季冕、季淮三位长辈。

季建章一直忙碌地向季云婵碗里夹着菜，说她身体太过瘦弱，一定要好好吃饭。

季云婵忙道哥哥整日在外，条件艰苦，也闹着不断为他布着菜。

见二人兄妹情深，几位长辈看了也宽慰地笑着。

原来这就是家人。

季云婵偷瞄着众人，看着这一大桌即使从前过年也未曾见过的丰盛菜席，想到明天就是与苏倦约好的十日之期。

心中竟偷偷钻出来一丝苦涩与不舍。

毕竟这是她自己应下来的事情，如果她没有顾虑，直接卷铺盖走人确实也简单。

可眼下几国纷争复杂，形势微妙，她惹恼了苏倦，保不齐就会有整个南鸢东、西境，以及北祈这边薄家对季家的夹持。

原主曾是个极致利己主义者，也没少叫这些人伤心。

如今再想到伤害他们，季云婵的心中只有不忍。

“你们瞧瞧婵儿！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每每家宴人多热闹，她就开始偷懒犯困，瞧这眼睛又直了不是？”老太太瞧见季云婵正发呆，忍不住指着她宠溺嗔道。

季云婵回过神，连忙起身斟了一杯酒送到老太太眼前，手臂轻揽着老太太的肩膀，哄道，“祖母，我怎么敢呢，怎么也要哄了您这老小孩儿玩够了，再去睡呀！”

“哎唷，你们瞅瞅这个小作怪精！惯是个会耍宝的！”老太太哈哈一笑，拉着季云婵坐到自己身边，亲昵地拍着她的后背，感叹道，

“没想到这家里还能因祸得福，我老婆子死之前还能看到阖家团圆的画面！”

众人皆是心头一紧，季冕神色愧疚，昂藏七尺的男儿跪在地上‘噗通’一声：“都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季淮也紧随其后，眸色暗淡，哑声道：“儿子离家多年，只顾自己逍遥快活，儿子不孝！”

季建章见二位叔伯如此，口齿笨拙得不知说什么好，刚起身也想一起跪过去。

老太太就轻轻抬手急促地拍了桌子，“一家子好好吃个饭！你们这是做什么？是瞧见我开心，故意要惹我不痛快吗？”

季冕二人垂首不敢多言，季建章略略尴尬地站着不知进退，倒是季云婵见了这场景‘噗嗤’笑出声来。

她忙过去欲将二人扶起来，“伯父，小叔，快起来嘛！”季建章也默默地将二人扶着回到各自位置落座。

“伯父，小叔！祖母哪会真的怪你们呀！我看祖母就是一个人寂寞了，想多要几个儿媳妇啊、孙媳妇啦！”

老太太立时就被季云婵哄得心花乱放，“还是婵儿最得我心！没错，要是你们几个呀，各个都安稳的成家立业，那我这埋进土里半截的人啊！还算有点盼头！”

一老一小半真半假的调侃让几个大男子窘得脸通红，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垂着首沉默了。

季冕倒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他觉得不管娶了哪家姑娘，他常年征战在外，一旦有了什么意外，岂不是拖累了人家的姑娘？

因此来上门提亲的多数都被他婉拒了回去，季淮生性自由，更不用说浪子回头的难处了。

只有季建章的压力小一点，毕竟家里有的是垫底的，怎么也不会拿他先开刀，更何况他不放心自己的妹妹，万一娶了个骄纵跋扈的老婆，妹妹岂不是要吃亏了？

相处几日，加上平时听这院里的婢女婆子们八卦，季云婵已经将这家里的情况了解个七八分了。

她还没有向家里坦白明天就要离开的事，但是除了老太太，现在也确实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了，借此机会半开玩笑的将话题带出来，季冕等人心中也会仔细计较一番。

季冕思虑了片刻，率先开口：“母亲，只是儿子心中一直没有太中意的人选，明日又要带兵前去祈北之地，不过儿子向您保证，下次归来，定会将婚嫁之事尘埃落定。”

老太太闻言大喜，泪花在眼中隐隐闪现：“此言当真？”

季冕坚定答：“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季淮面上恢复了温吞的笑容，将一块素净帕子递了过去：“母亲，儿子这次回来就是接您的！”

季老太太将帕子接过来，微微惊讶道：“接我？去哪里？”

“这些年都是母亲的成全，一句‘游必有方’让儿子得以游历壮丽山河。儿子曾在祁南购置了一处庄园，风景怡人，清新秀丽。母亲大病初愈，可愿随儿子陪着去小住些时日，散散心吗？”

老太太面色微有动容，“好是极好，可是婵儿…”

季云婵松了一口气，这样最好，虽然国公府里没有了何氏，但也难保会出其他什么意外。她正想安抚老太太，就听季冕开口劝道：

“母亲，婵儿已病了些时日，暂时就别让她随您去了！让她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再让三弟将她接过去也不迟！”

老太太看了看季云婵苍白的小脸，心下觉得有理，便应道：“如此也好！”

众人又听季淮讲了这些年的一些游历，他天质自然，言辞文雅舒畅，说起那些瑰丽风景，奇闻异事，无不让人历历在目。

老太太也勾起了乐趣，赞不绝口，听季淮说了一会，有些乏困，便由季建章和季淮搀扶着，向尊禧院去了。

身后的季冕叫住了跟在几人身后的季云婵，待众人远去了，季冕示意她坐下。

看着季云婵将沏好的茶放在眼前，季冕点了点头，笑道：“如此安排祖母，婵儿可放心了？”

季云婵赧然一笑，显然是之前拿季冕娶妻之事开涮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摆了摆手，连忙道：“有伯父和小叔在，婵儿自然是放心的！”

季冕放下手中的茶杯，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正色道：

“明日建章与我便要去祁北，你小叔带着你祖母去祁南，你呢？可有什么打算？”